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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3:40 作者: 御井烹香
是沒打中,帽衫女孩踉踉蹌蹌地扶著牆出來了,她的帽衫上有血跡,但人看著至少還完好,只是被嚇得不輕。「那有個,有個男人,他闖進來,手裡拿著,槍,槍,槍----」
全都是已經知道的信息,讓人不耐煩,不過好在她雖然口吃,但卻還是把話說完了。「他進來以後,就,就,就把槍對準自己,然後----」
自殺?
看起來好像是,因為她的男朋友也跟著沖了出來,看著也是嚇得不輕,滿臉恐怖中又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我們還以為他----他要----但是他只是跪下來,把槍對準自己的喉嚨,然後就----」
人們紛紛鬆了口氣,有人關切地上前安慰兩個倒霉的目擊證人,教士們甚至不知從哪給他們搞了件披毯,這大概是美劇中得來的刻板印象,劫後餘生的人身上總要披點什麼。保安們壯著膽子探入甬。道,才剛到禮拜堂門口就禁不住作嘔:很多人一輩子也沒聞過這麼新鮮的血味兒,太腥太沖鼻了,而這肝腦塗地,仰天躺倒的無頭屍體,還有他脖子上方噴she狀的殘餘物,更是極富衝擊力的畫面,難怪剛才那對小年輕嚇得走不了路。
他對事實真相沒有任何懷疑,不僅僅是因為槍還在這男人手裡,維持著抵脖的動作,割喉造成的傷口早被槍擊毀掉,也因為沒人能想像到一個持槍衝進禮拜堂的歹徒會在幾十秒內被制服,然後被迫自殺,這想法太過反常識。目前來看,這是一起瘋子自殺案件----保安和教士還不知道廣場那邊發生的刺殺事件,不然他們會有更生動的聯想。
不過,這沒關係,有人會幫助他們的。保安一邊乾嘔一邊走出通道的時候,正趕上帽衫女孩一邊哭一邊形容的畫面,「我感到很害怕,就在幾分鐘內,大教堂廣場上發生了兩起刺傷事件,我想,我想快點找到我的男朋友----」
她的用詞很簡單,也好在教士和保安都聽得懂一點英語,否則場面會更混亂,很多人對於現實生活有種不切實際的想像,認定它在大多時候都是平靜有序,遵循著既定的規則運轉。但事實是,這在一線大多是空談,一線工作往往混亂不堪,千頭萬緒,要控制住局面,把民眾的情緒向既定的方向推動,其實需要出眾的才能。
現在帽衫女孩就做得不錯,誰也沒察覺到她正在帶節奏,但大多數人都開始聯想,「我看到那男人忽然從那個倒下的人身上拔出一把槍,我感到好害怕,我想找到我男朋友……我都不敢相信,我以為他在追我,因為我們對視了一眼,我以為他要來殺了我----」
這就解釋了她為什麼狂奔過來,連聲問自己的男朋友----這的確是倒霉的一對,也許他並不是在追殺她,只是殺了兩個人以後決定來這裡了卻餘生。保安們連聲慰問這個可憐的女孩,告訴她警察馬上就來了,米蘭的警察和所有義大利警察一樣純屬酒囊飯袋,但在這種時候,至少能給人帶來些聊勝於無的安全感。
「我想呼吸些新鮮空氣,我還聞得見那股味道。」這時女孩虛弱地說,開始作嘔,「那股味道……」
這是很合理的要求,還逗留在屋裡的人們被這麼一說,也紛紛覺得鼻部不適,認定自己聞到了那股沖鼻的血腥味。有人往外走,有人想去偷看一眼這刺激的畫面,牧師從辦公室里後知後覺地衝出來,開始厲聲質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保安和教士左右為難,不知是該把守案發現場,還是去小廣場上維持秩序,又或者向領導報告剛才發生的血案。等到五分鐘後,一切需求都得到滿足(或是沒有滿足,『不,女士,聽我的,您真的不應該進去,您為什麼不去外頭待一會兒呢?』)時,他們才發現目擊者幾乎都已散了精光,就連那個嚇得渾身發抖的亞裔女孩和她男朋友都不見蹤影,只除了幾個目睹了典型的義大利黑手黨兇案----或是不那麼典型,不過對遊客來說,一切發生在義大利的兇案都和黑手黨有關----激動得渾身發抖,自願並積極留下來作證的老年遊客。
這就讓人很尷尬了,因為教堂內並未安裝攝像頭,一切都只能依靠證人證言,關鍵證人消失無蹤,讓人很難有信服力地講述那個廣場兇手自殺的二手故事,警方對此也很惱火,他們並不怪自己到達得太晚----甚至比平時都來得更遲一些,因為廣場上剛發生了兩樁案件,而是責怪教士們沒能盡力。
「這一定會登上新聞的,媒體肯定大做文章,特警也會來。」他們恫嚇牧師,「你們的教堂得關門----至少關門一周。」
但聖貝納迪諾教堂並不收取門票,他們只接受數額隨意的捐款,所以這嚇不著牧師,事實上,少些參觀者他們還能多休息一會,唯一的煩惱只是怎麼阻止警方的調查破壞教堂內珍貴的文物。接下來的十幾小時內,牧師、保安和教士在無數場合不斷地重複『他拿著槍,渾身滴血,非常可怕,衝進人骨禮拜堂後自殺』的故事,詢問者有警察、特警,還有些穿著毫無特徵的工作人員。
他們都坦然自若,反覆地重複著這故事,甚至還無中生有地豐富細節,告訴他們這個人是如何被憤怒扭曲了臉龐,『看起來就決心去死』,並對自己述說的故事深信不疑,這就是發生的事,很多人也證實在廣場兇案里,的確有個人一直在死者身邊,又從他身上搜走了一把槍。
這是一起黑手黨火拼事件,遊客們深信不疑,為此激動萬分。
這是一起情殺事件,附近居民和店主這麼認定,因為兇手最後選擇的自殺地點,他們相信他是虔誠的教徒。
這是一起值得大肆報導的事件,媒體這樣想,但不知怎麼,這本可以被各大媒體大書特書,甚至登上國際頭條新聞的惡性案件,最後只是在當地電視台短暫地被報導了五分鐘。
這是一起針對美國大使館工作人員的恐怖襲擊,義大利警察最後得到一份語焉不詳的調查報告,告訴他們上級部門已經接手,三名死者的屍體都被運入大使館,他們其中兩名都的確是大使館的武官,第三名的身份難以驗證(頭被打沒了怎麼驗證),有傳言說,他也是武官之一,即使不是,也是美國情報部門潛伏在米蘭的暗子。米蘭大使館的三名武官忽然決定在一個下午都到大教堂廣場走走,然後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
國際社會對此表示震驚和關切。至於美國國內的有關部門,他們當然更加關切,非常震驚,而且比所有別的國家還多了一種情緒,那就是惱怒。三名昂貴的外勤忽然在一個下午盡數損失,這不但是對權威的侮辱,也讓很多人意識到,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正在進行之中。
這是一起公開場合發生的公開事件,相關的調查報告當然不可能絕對保密,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那個金髮帽衫女孩,還有她男朋友的存在,他們很好奇這一對的國籍,他們的來歷,也想知道他們手裡握有什麼籌碼,背後是何方勢力,現在在哪。
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背後肯定有力量支持,甚至還有隱藏得更深的同夥,能在半小時內連取三條性命,這活兒不糙,這絕對是專業人士。但更多信息,恐怕得見到人以後再說了。
流言恰到好處地蔓延開來,一向暗cháo涌動的某個行當,開始捲起更大的漩渦。記錄被翻檢,存放監控視頻的伺服器被輕而易舉地入侵,人們饒有興致地發現,許多能捕捉到他們身影的攝像頭當天忽然無法工作,或是伺服器遭受了入侵。到目前為止,他們成功地避免了留下影像資料。但這也沒太大關係。米蘭和周邊城市上空忽然多了許多雙窺視的眼睛,隱秘又仔細地注視著各個陰暗的角落,沒人能在這樣的注視下逃脫,現代社會,如果你短暫地逃過組織,那不過是因為你還沒重要到那份上。
這些眼睛的主人饒有興致地想著:你們到底是誰,現在又在哪兒呢?
是啊,他們又在哪兒呢?高速公路出入口的攝像頭,交通監控設備,旅館安保攝像、城市安全攝像系統也在想一樣的問題,「你們在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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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有人比K想得更多,更惱怒,他坐在米蘭大使館的辦公室里,臉色鐵青,身前擺著成排的電腦屏幕,握著手機不斷地說,「是,先生。是,先生,但是----很明顯,盜火者已經僱到了傭兵----米蘭分部完全撞到了槍口上,我認為----」
H----雷頓在他身邊憂慮地聽他講電話。「是的,是的,先生,我不是在為自己尋找藉口----」
他繼續講了幾分鐘,電話那頭的怒火只高不低,這讓H對前途更加憂慮,他清了清嗓子,打斷對話,「頭兒----有消息了,程序報導,在日內瓦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傅和李?」這消息讓K精神一振,連電話那頭的大人物都暫時收起怒火,糙糙再說了幾句便掛斷電話,「程序識別的符合度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