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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3:40 作者: 御井烹香
    80萬這個數字太大,會讓人有點麻木----對於沒見過血的人來說是這樣,但李竺已經見識過血肉模糊的街頭,她想了一下相應的規模,不禁有些作嘔。傅展看在眼裡,淡淡地說,「所以,你知道該怎麼和這群人打交道了。」

    他們已經開出了城,照明開始稀少,他們沉浸在黑暗裡,傅展的側臉是黑暗中的輪廓,雙眼隱隱地發著一點光,李竺看著他,無法移開視線,她聽出傅展語氣中的提點,他這是在教她,要在他們正參與其中的遊戲玩到最後,想要一起活著回家,她要做出的不僅是技能點的改變。

    但她其實並沒有遲鈍到直到被他點醒,才知道自己在玩什麼樣的遊戲,她只是----

    李竺幽幽地說,「你聽過一句話嗎?」

    「嗯?」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

    「我也想和你一起活著回家,但我覺得……這個目標里,除了回家以外,活著也很重要,是不是?」

    如果再也不是從前的面貌,如果像他們一樣地走回自己的舊家,皮囊縱使相似,但她還能算是活著回來了嗎?

    傅展沒回答她,車內靜默下來,李竺在想----她現在已經比從前更了解他了,所以她在想他從前做過的那些事,她在想,以這個標準,傅展真正地活過嗎?

    他是否就是深淵呢?

    「你知道,你也得活著回去。」她突然說,「你在土耳其沒殺我----猶豫過,但你沒有,你和他們不一樣。」

    傅展偏頭打量她幾眼,忽然笑起來,「原來還是那麼慫。」

    這是低聲的評價,他又大聲說,「其實挺後悔的。」

    「真的?」

    「真的,尤其是你嘮叨的時候。」

    李竺打他一下,傅展作勢被她打得變了個車道,引來後車喇叭抗議,她也覺得這話題不該繼續說下去,太天真了,怎麼可能憑一兩句話就打動傅展?這又不是什麼熱血漫畫,她不姓工藤更不姓安西。「對了,我們要去哪。」

    「開了這麼遠才問?」

    李竺開始檢查車內的東西,終於燃起興趣,其實問題依然在,但想明白了她反而更無懼與輕鬆,聞言隨口餵個小甜餅。「去哪裡不重要,只要咱們還在一起就行了。」她以前經常這樣哄手下的藝人。

    傅展沒回話,握著方向盤的手好像緊了一下,李竺不解地看過去,太黑了,看不清,只看到他喉頭動了幾下,好像是有點緊張:什麼啊,害羞了?老司機還翻車?

    反正過了幾秒他開口的時候語氣就很平穩了,「猜猜麼?不是挺會猜的,連我不想呆在巴黎都猜出來了。」

    「對了,你到底為什麼想走。」

    「你猜呀。」

    「……我猜是因為你不想乾等,你哥肯定是叫你等他找人來接啦,不過那不符合你的性格。」可能還有些和傅家兄弟爭鋒有關的事情,不過那牽扯到傅展的往事,李竺就沒有說了。

    「挺了解我的嘛----他是讓我等,不過,我確實不喜歡等人來幫我,那太被動了。」

    當然,他想要的東西什麼時候不是自己爭取!「所以你想……」

    「我想,我們不如直接去找他。」

    「找他?他在哪裡?」

    他們開進隧道,隧道口的燈照亮了傅展的臉,他扭過頭對她露出一口白牙,開心地欣賞著她驚訝的表情,這笑意外的單純和孩子氣----李竺早已說過,他雖然氣質親切,長相不是驚艷的帥,但其實也很有魅力。

    「羅馬。」

    條條大路通羅馬,不管從歐洲的哪個角落出發,只要你不停的走,最終你總是會去到羅馬。

    第27章路上(2)

    法國阿爾卑斯山中的一段

    到後半夜,風更涼了,信號開始變弱,傅展叫李竺把手機關了,「這裡只有2G,不可能打電話了。我倒要看看什麼信號源都沒了,他們怎麼在阿爾卑斯山里找到我們。」

    「《阿爾卑斯山的少女》啊,」李竺已經和傅展換過手開過一班,又小睡過半小時了,「你打算就這樣一直開到羅馬嗎?」

    「從這裡到羅馬,一刻不停的開也要20小時,1400多公里,但大部分路都很險,山路窄,路況很一般,車速快不起來,而且彎道還很多。車是沒問題----」傅展的手愛憐地拂過方向盤,「真是部好車,應該是拿來玩街頭賽車的,耐力十足,你眼光不錯----但是我們人吃不消。而且車在山區我們還有優勢,到城市群就不好說了。」

    「護照快用完了吧?」李竺說,重要的東西還是傅展在帶,但她心裡也會暗暗在算,「台灣那兩本現在也不能用了。」

    「還有兩本,但不是很像,查得嚴很難混過去的。」

    「化妝……」

    「那是兩本50歲的護照。」

    李竺不說話了:這樣看的確是在山區開更有優勢,首先,他們檢查過這部車,沒裝車載GPS,失主也不可能知道它被開去了哪兒,美國人把他們和這部車聯想在一起的可能性就不會太大,他們從法國開出去可能去西班牙,安道爾,也可能去瑞士、摩納哥比利時和盧森堡,歐盟內部不設邊境檢查,他們唯獨能做的也就是在沿路攝像頭進行智能搜索,籍此定位。那她們當然也就應該活躍在少攝像頭的區域。這樣看,山區好於小鎮,小鎮好於城市,攝像頭越少越模糊的地方就越受他們的歡迎。

    「說不定真的該做半年阿爾卑斯山的少女。」她脫口而出,「風頭過了,難道還能一直找?監控不可能一直是這個力度的,他們總得有別的事情要做。」

    「太樂觀,他們搜索的力度會隨時間增大還是減小並不取決於你對官僚機構的常規了解。」傅展說,「只取決於他們有多想要這個U盤。我們對局勢的判斷應該建立在這個麥高芬的內容之上,畢竟用常規想法來判斷的做法已經失敗了----我們誰也沒想到他們居然會不惜在巴黎提早發動一次襲擊。」

    「沒想到你對電影也這麼熟。」李竺怔了下,笑了,「希區柯克怎麼說的?在驚悚片中,麥高芬通常是鎖鏈,但在間諜片裡----」

    「麥高芬往往是一份文件。」傅展也笑了,「所有的電影都可以歸納為36種劇情模式,其實這世上大部分事情也是如此。不過,和電影不一樣,麥高芬在電影裡只是一個由頭,它的內容對電影情節的發展並無影響,觀眾對它的關注也會很快被角色之間的恩怨情仇取代。但在現實里,這個U盤的內容卻決定了我們的命運,知道它裝著什麼,我們就知道該拿它怎麼辦,知道對面會挪出多少資源來追查下落,決心又有多堅定----你看,一切都關乎信息,這就是整個間諜業的立足根本,靠的這裡,而不是這裡。」

    他瞧瞧太陽穴,又沖她比了個開槍的姿勢,像是在笑話她的天賦只能讓她當個打手,傅展是這樣子,不熟的時候裝成大尾巴狼,文質彬彬的,卻不期然讓人討厭。熟了以後嘴賤起來,反而討喜點,李竺嗤一聲,不把他的話當回事,「有本事看到他們來你就別操槍。」

    「武器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還有很多,分析能力、偽裝能力、實戰能力,三大塊嘛。我們在偽裝上弱了點,主要是材料一直沒法獲取。」傅展有點遺憾,「這種物資一直被嚴格管控,否則還怕什麼,開著車的,攝像頭只能拍到一張臉,又識別不了步態。義大利的小旅館根本不看護照,隨便住一周,看監視放鬆了,弄輛輪椅,大大方方就推到大使館裡去了。」

    他們臉上其實一直帶著點化妝,但常規化妝品能達到的效果對智能識別來說意義已經不大了,要騙過攝像頭,必須要特種化妝品,不說是整容術這種需要場地和材料的事情了,矽膠、假體這些通常也只能在專業供貨商那裡買到,以前是覺得這些東西只有劇組什麼的需要,不開店也很正常,現在才品味到管制的另一重含義,李竺不禁說,「我現在好懷念淘寶----」

    「在網上買你只會死更慘,你猜他們會不會監控相關網站?」傅展說,「很多人都覺得間諜只要聰明就好了,但其實偽裝也很重要。如果能搞到材料就好辦多了,我學過一點,手藝不好,但你一起幫忙的話,坐在車裡應該也能糊弄過去。」

    這也學過,那也學過,傅展真是什麼都會,李竺沒見過真正的特工,無法想像他們有多厲害,在她看來,傅展已經足以勝任大多數高難度任務了,他們這種臨時逃亡都能這麼溜,給他點後勤他豈不是要原地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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