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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3:40 作者: 御井烹香
看起來,昨晚還是遺漏了一個盲區,這對狡猾的搭檔又一次從眼皮底下溜了,H不禁懊惱地一拍大腿,他不抱任何一絲希望地問,「那個區域該不會湊巧有攝像頭吧?」
答案當然是沒有,晚上沒人工作,市政連照明都沒打開。這條消息帶來了他們溜走的線索,但卻對怎麼尋找他們毫無幫助……
「等等。」H猛然說,一絲靈光閃過心頭,「我記得之前聽人吹過牛皮----在巴黎,你永遠不會真的搞丟一件東西。即使把手機落入了排水口,也一樣能找回來----下水道的每條支流會流入何方,雜物渣滓在哪裡被回收都有規律,是不是真的?」
「……呃,應該是?我沒體驗過,但我有個朋友有一次喝醉了----弄丟了他的戒指,最後還真找回來了----」
但H早已沒在聽他說話,他把這部手機放在一邊,撥通了K的電話。
一小時後,一位法國工人收到系統派單,前往位于楓丹白露大道的濾網進行維護,他怨氣衝天,因為這次維護顯著早於常規時間,而且他今早背很疼,喝到的咖啡也沒以往香醇。
他什麼也沒發現,但不要緊,今天1300名工人中有好幾百名都收到了類似的維護命令,OA系統簡直發了瘋,不斷地下達臨時維護命令,經理打電話去問上頭,電話接到一個陌生的辦公室,一個口音有點古怪的人告訴他,部門暫時被安全部門接管,這些維護『和昨晚的恐怖襲擊有關』。
三小時以後,人們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手機、被切斷的大拇指、一把AK47,這些物件被拍下照片,由特別警察接收。這個警察仔細地詢問了下水道的流向,工人老老實實地回答他,在玫瑰街發現的固體垃圾只可能來自於附近的二十五條街道,超出這個範圍的雜物會被另一個樞紐攔截----
「查找資料,翻出這些街道……不,這個區我們知道的安全屋。」K命令道,經過六小時的休息,他冷靜了很多。
中國大使館從今早開始繼續忙碌,所有車輛出入都要經過嚴格檢查,迄今為止,沒有任何收穫,他們一定還在外圍遊蕩。K有條不紊地發布命令,「準備一支十人組成的戰術小組,優先檢查安全屋,程序算力向這個區域傾斜,黑掉他們的電腦,打開攝像頭,確認所有住戶----只是為了保險,但我覺得他們一定就在安全屋。」
情報部門的工作就是收集所有能夠得到的信息,即使當時看似無用,但也許都會成為日後某次行動成敗的關鍵。程序總在嗅探著一切,當然也不會放過鄰國的同行,不分友國敵國,程序總是一視同仁地收集所有信息,而在這時代,一個安全屋暴露的機率其實也比想像得更高。異樣的活躍率和值得懷疑的付款帳號,都會讓它在地圖上被標註出來,五分鐘以後,數十個疑似安全屋的信息已經發到郵箱裡,戰術小組也做好了出發的準備,他們雙手插兜,輕鬆地吹著口哨,上了銀白色的麵包車。
K通過H的視覺輔助系統目送他們遠去,他舒心地笑了起來,語調中甚至透著喜愛,「真是一對狡猾的小狐狸。」
人只有在自信勝券在握的時候才會誇獎對手,K已經在暢想未來了。「抓到你們以後,我該怎麼伺候你們呢,嗯?該怎麼款待呢……」
第24章巴黎(5)
法國巴黎第四區
李竺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快全黑了,浴室里傳出隱隱水聲,傅展似乎也剛醒不久,他比她睡得要晚,昨晚和他哥哥通話了很久,她睡著的時候他還在說。客廳里的電視開著,說的是法語,她過去瞄了眼,說的是昨晚的恐怖襲擊。
「醒了?」傅展一邊擦手一邊走出來,「去洗漱吧,飯就好了。」
見她沒動,只是盯著電視看,他也跟著瞟了一眼,「我不知道你還懂法語。」
不需要諳熟法語,也能看懂報導,視頻是世界語言。真正見識過現場,就知道媒體上暴露的信息其實經過重重濾鏡,頂多只能呈現出現場衝擊力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這些家屬哭喊、路人慌張的畫面,迴避掉了真正的重點。李竺還盯著屏幕,上頭正展示著一張路人尋親的照片,這個中年女人衣衫襤褸、失魂落魄,滿臉都是淚水,她在混亂中和自己的女兒走散了,她臉上的絕望與掙扎也許只能讓電視機前的觀眾皺皺眉頭,卻能讓李竺想起昨晚鑽入地下以前聽到的哭聲,屍體,最近她看得多了,平民的哀痛是她所陌生的。
「我覺得有點不真實。」她盯著電視說,「這麼大的場面,這麼多人的性命……都是因為我們嗎?」
「你是瑪麗蘇小說的女主角嗎?」傅展突然跳tone地反問。
「……不是。」
「那不就得了,我也不叫傅日天。」傅展說,「就憑我們倆想影響到這麼多條性命,自我意識不要太旺盛哦李小姐。昨晚的事頂多說是躬逢其盛吧,在巴黎周邊地區早已醞釀著暴亂了,最多是負責抓我們的人推波助瀾,把策劃好的行動提前了而已。」
他提出有力佐證,「否則,大部隊何必衝進歌劇院?用屁股想也知道我們沒閒情逸緻去裡面欣賞藝術。恐怖分子想要表達自己的訴求,他們想要的是恐襲後名正言順收緊的安保,提前幾天,公私兩便,何樂而不為?」
「你是說,他們本來就策劃一次漫無目的的恐怖襲擊?」李竺有點恐怖地問,按說她早該免疫這種超乎下限的事實了,但----這和土耳其政變不同,這事實依然讓她感到一陣驚悚。
「很奇怪嗎?」傅展在廚房進進出出,「你得先刷牙再吃飯----否則槍和錢從哪裡來?這些事也需要有人去組織的。如果我和你說美國駐中大使館還公開在官方微博上招聘『有志於成為社會領袖』的年輕人,你的眼睛會不會掉下來?這世界比官方口徑更魔幻多了,大部分人只是選擇視而不見罷了。」
「那他們……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沒什麼目的,也許只是在實戰中訓練出『有志於成為社會領袖』的年輕人唄。」傅展隨口說,「昨晚的事已經有人宣稱負責了,那個組織的領袖不就是美國培養出來的精英人才?他們和敘利亞反對派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你不覺得滑稽嗎,一邊反恐一邊給反對派運補給的不就是這些國家。這些事就不必想太多了,如果你生活在國內,我鼓勵你別把美國想得太強大,不過,現在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那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吝嗇自己的想像力,把它想得越強大越好。」
「多強大?無中生有地煽動出一場襲擊的強大?」
「肯定不是無中生有----歐洲經濟已經疲軟多年了,本來還能靠高科技、高附加值混飯吃,但現在太多『小而美』因為中國製造破滅。要不怎麼說我們是黃禍?」傅展從烤箱裡端出一個大盤子,美拉德反應帶來的焦香味頓時充滿了整個房間,李竺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吞了點苦澀的牙膏泡沫。「產業空心化和高福利導致經濟常年走低,想要製造業回流,但人口增長率太低,現在的歐盟已經沒有足夠的年輕人做工了,報酬太低,甚至還不如在家領福利,本地人誰肯干?他們只能大量引入外來移民,只有移民肯進工廠做事,不過,這主意的後果你昨晚也看到了----吃飯了。」
吃飯了,真是該吃飯了,算起來距離昨晚的『法國大餐』,已經快24小時了,大盤子裡油汪汪的堆著鴨肉和土豆、大蒜,香味撲鼻而來,傅展開了瓶氣泡水放在一邊,兩個人顧不上說話,風捲殘雲,一晃半盤子就下去了。李竺吚吚嗚嗚,嘴裡塞滿土豆,「從沒有覺得油封鴨這麼好吃。」
「我在巴黎上學的時候唯獨能入口的家常菜就是這個。」傅展摸著肚子,一口氣喝大半杯水,「那時候中餐外賣還不多,除了來唐人街打牙祭,一般只能外食,學校食堂我什麼都吃不慣,就喜歡學校旁邊一個小館子的油封鴨,肉燜得蘇爛焦香,油而不膩,風味十足,油汁燉的土豆,沾著新鮮有嚼勁的法棍,比什麼生蚝、羊腿落胃多了,來口熱湯,你會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回到老北京了。」
他一直逼格滿滿,李竺從沒見過這一面,不禁笑了,「什麼哦,你還會想家啊?人設崩塌哦。」
「我怎麼就不能想家了,很奇怪?」
「你身上有任何人類的情感和軟弱都很奇怪----而且你會喜歡小館子的菜也很怪,你們這種家庭的人,感覺一出生就出入於高級場所,穿著定製西服和大人物一起談笑風生。」
傅展送她一枚白眼,李竺想再叉一塊鴨胸肉來吃,眼前一花就沒了,他穩穩地撕咬著鴨肉,露出一口白牙,「我們這種家庭的人比你想得更平凡多了,真和你想得那樣無所不能,享盡了特權,那現在還逃什麼命?從開始就在土耳其等人來接不就行了。現在更是不用擔心什麼了,安全屋裡等著唄,只要私下和法國政府達成什麼PY交易,警察護送我們過去使館,搭乘專機回國都不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