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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3:40 作者: 御井烹香
    「我知道這是非常重要的任務,但……」

    「……我明白了。」

    「但這樣的話,

    我必須說,我們的人手不夠,我們的戰術小組已經減員,至少需要四個打手來對付他們,這也就意味著再多三個後勤,先生,這麼大的調動,必須得做好備忘錄----」

    「是的,我知道了,好的,先生,絕不會辜負您的期望。48小時內,目標物品一定會被打包裝箱,踏上送往您這兒的旅途。」

    『嘀』的一聲,電話掛了,K拔掉耳機,拿起手機仔細地看了看,突然把它用力摔到了牆上。

    「Fuck!」他狠狠地罵了一聲,這才嘆口氣,重新切開了一條通信線路。

    「H!」他說,語調氣勢凌人,「你知道自己讓多少人失望了嗎……」

    巴黎.老佛爺百貨旁邊的咖啡屋

    「沒有,沒發現他們,」H在不斷的流汗,這也許是被強迫從深眠中喚醒的後遺症,他心悸、頭痛,而且還隱隱擔心自己服下的藥物存在長期的潛在不良影響風險,但這一切都比不上直面K的怒火,他確實搞砸了,搞得不能再砸,到現在也沒想明白自己是怎麼栽的。「我們已經走遍了七區,盤查所有潛在的建築物,在巴黎和中國政府有明確關係的機構14處,潛在聯繫的機構48處,它附近的街口我們都去看過了,有一些可疑的人,但並不是他們。」

    「指揮好你的人。」K冷冰冰地說,「把握住今晚的機會,這個情報不可能持續太久,現在找不到,也許我們就永遠都找不到了。」

    「但我們仍然可以隨時去中國斬糙除根。」H充滿希望地提議。

    「但你就再也找不到U盤了。」K有些不耐煩。「別忘了我的話,程序很有用,但它們也會被人操控,留意它的盲區----我們永遠不知道程序是否已經被入侵和修改了,明白嗎,就像是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著了誰的道。這還有助於保住你的評分,畢竟,被一個黑客組織放倒,比被一個女人放倒還名譽一些。」

    這任務會影響到評分才怪,H對這任務自有一番猜測,但他當然不會蠢得說出來繼續觸怒K。K已經24小時沒睡了,過去十幾個小時還因為兩個外勤同時失聯而怒火衝天,他當然得發發威。

    「……我明白了,我會把握好機會的。他們跑不了的,夜幕就要降臨,我們還有很大的餘地。」他馴順地說,目光在遊客們臉上游離,在滿目的亞洲臉中找到特定的兩張面孔?說老實話,如果程序掉線,這根本無異於大海撈針,他甚至暗中懷疑U盤已經轉移,這是最讓人討厭的情況,目標物不知去哪了,持有目標物的兩個嫌疑人還該死的狡猾。「也許沒有黑客組織,也許就是傅展……他發現李竺在和我接觸,所以消滅了她的選擇,她只能和他在一起,那樣的話,她依然是可爭取的----只要給她施施壓就行了。」

    「我會考慮的。」K傲慢地說,「而你,做好眼前的事。」

    通話被切斷了,H暗罵一聲:這些官僚從不考慮手下已經遠離外勤多久,任務辦得好,是他們指揮有功,一旦出了差錯,那當然是外勤的錯。

    他怒火衝天,犯著偏頭痛,但卻一句話也不能多說----K共享著他的視野呢,他身上當然也有麥克風。

    打起精神叫出自己的通訊錄,他也有很多個電話要打,很多火要發。

    如果我們把視角調到足夠高,就能看到一股低烈度的負能量波在巴黎上空擴散出去,許多人都在嘶吼、喊叫、咆哮,用不同的語言抒發著激烈的情緒,他們給它解釋出種種來源,但實際上,這激情都來自於被上司大吼一頓還不能反駁的不慡。有一股暗流在巴黎市內涌動,被動員起來的遠不止特工,三教九流,此刻都在打量著手機里的兩張照片,念叨著兩個陌生的名字:巴黎很大,但也很小,這城市的監控攝像頭當然遠遠比伊斯坦堡多,可供他們躲藏的地方實在並不多。或遲或早,他們會被找到的。

    「你們在哪呢?」H雙手插袋,走過老佛爺百貨,他隨意買了一根法棍做晚餐,揪下焦脆的頭部丟進嘴裡,同時深深地懷念著紐約的貝果,他像是唱歌一樣地念叨,「你們在哪呢?」

    也許他們正坐在米其林餐廳里,享用著法國大餐,等著一輛黑頭轎車來把他們接走,這很老式特工片,對不對?但跳火車也很老式特工片……

    說到米其林餐廳,這附近的確有一家不錯的小餐館,米其林三星,正宗法餐,很難預定,但對老客人往往網開一面,傅展以前在巴黎留過學,也許----

    他把吃剩的麵包隨手丟給路邊的流浪漢,站起身決定過去看看:他應該在休息,雖然已經睡了十幾個小時,但還是睡不夠,可人總不能處處如願,不是嗎?等他抓住了傅展和李竺,他就要他們知道什麼是不如意的滋味……

    流浪漢有些笨拙地接住了法棍,從骯髒的連兜帽衫下感激地喊,「謝謝,先生。」他的法語有很重的外國口音。

    他從兜帽下久久地凝視著他的背影。

    #

    「你看,多正宗的法國大餐,我們現在正在享用法餐的瑰寶,法國留給世界的文化遺產精華,你應該多吃點,別客氣,別客氣。」

    「……」

    「這風景難道不好嗎?世界級風景,你在面對的是整個世界最有名的歌劇院,我保證,樓頂的乘客都不會有你這麼好的視野,完全盡收眼底,這建築難道不美嗎?」

    「……」

    「說真的,難道不美嗎?這可是折衷主義最傑出的代表作,融合義大利富麗堂皇的巴洛克風格,我個人覺得它比起凡爾賽也毫不遜色,僅僅只差羅浮宮一點兒,從建築結構來說,還要更加精緻----更有浪漫氣息。」

    「……閉嘴。」

    「看看那些接吻的遊客,是不是很浪漫呢?它還是拿破崙三世和歐也妮愛情的象徵,看到頂端的N和E了嗎,這可比地底的暗湖容易見到,《歌劇魅影》就是受此啟發寫的,據說歌劇院內部的確遍布暗道,非常有趣的建築,是不是很下飯?」

    「……」

    「你的死魚眼再翻下去,眼珠就要翻到後腦勺里了,你知道嗎?」

    「如果那樣就看不見你的話,很好啊。」

    傅展嘻嘻哈哈,根本不當回事,舉起一根骯髒的手指彈她的額頭,看到烏黑的指頭,李竺本能地想躲,但很快又想到自己的臉也沒多乾淨,遂自暴自棄,乾脆地被他頂了一下。

    「多吃點。」傅展把法國大餐掰成兩段,遞給她一半,「上次吃飯已經是10小時之前了,人胃六小時完成一次消化,你需要能量。」

    李竺接過剩法棍,一邊吃,一邊死氣沉沉地望著他,傅展絲毫不以為忤,他吹聲口哨,快快活活地斜躺下來,眺望著馬路對面華麗的建築,巴黎第七區本身就是建築藝術大全,但即使如此,巴黎歌劇院也是特殊的一座,它華麗得和周圍遊蕩著的吉普賽人、北非住民格格不入,就像是上帝把首飾盒掉進了一塊泥地里。這裡是搶劫案高發地帶,治安敗壞到遊客不被建議八點以後獨自出門,尤其是那些從老佛爺百貨出來的購物者。「你難道不覺得放鬆嗎?坐在這裡,自由自在,沒人去管,只要你不乞討,就根本沒人多看你一眼----」

    討錢是當然不行的,這裡的乞丐有嚴密的組織性,尤其此處人來人往,更是塊肥地。他們坐下來的時候引來了不少警覺的目光,不過很快,在人們發現他們只打算討點吃的,或者連吃得也不討,單純是那種失魂落魄的遊蕩者後,就沒人多說什麼了。(他們頭頂生瘡,腳下流膿的形象也起到不錯的作用,和他們發生衝突都怕髒了手)。某程度而言,李竺不否認傅展說得對,以他們現在的情況,這骯髒發臭的街口更勝過數街之隔的GuySavoy,但這無法遏制她翻白眼的衝動,再翻下去,她可能可以挑戰什麼『一次翻白眼最長時間』的世界紀錄。

    「……好了好了,還生氣呀?」

    不說話,只是盯。

    「不都和你說了,在土耳其不是不想打那個電話,是不可能----政變誒,姐姐。使館多忙啊,不管是地上地下的組織,那時候肯定都忙得不可開交。這時候有閒心搭理你?我們是什麼國家?貴族共和制嗎?我的一點麻煩,能讓一個大國的權力機構放下正常職務,全力搜救?我又不叫傅日天。」

    「就算打了電話也沒用,家裡人也不可能給我打什麼招呼的,國事第一,這是必須的覺悟。我那點關係,最多也就是太平時期的大城市裡,管個20、30公里。或者保證我們自己混進大使館以後,不會產生什麼誤會,反而被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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