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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32:09 作者: 姜迦染
季迦禾一手拿著手機,單手攬住他,輕輕拍了拍他後背,像是安撫一樣,「我早點回來,帶你去吃火鍋,好麼?」
「好。」季姜抱緊他。
他想,渴望溫暖是人類的本能,愛也是。
可人終究和動物不一樣,人在漫長演變歲月里,逐漸學會了拒絕本能,隱藏情感。
他也可以做到。
「哥……媽說已經幫你把房子裝修好了,估計年底就能搬,你到時候不要解約這邊的房子,我想繼續住這裡。」他說著,忽然感覺眼眶有些熱,只能將頭埋的更深。
明明不想被發現,卻偏偏又要湊近,帶著一種火中取栗般的心情。
「什麼時候的事?」季迦禾皺眉,問。
「她過來看了好多次了,看你忙,就沒說,不過位置和配套設施都很好,我去看過的……」季姜道。「你就算考了博,也是在這邊,很方便的。」
「哥……你現在什麼都齊備了,抓緊找個對象吧。」季姜輕輕說道。
他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像是下定決心般,揚起一個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爸媽都挺著急的。」
一步之遙,遙不可及。
「你不能總是這樣一個人啊……你……」季姜道,用熟練的假笑,配著生硬的話語。
可笑著笑著,眼淚卻從眼角滑落。
眼睛出賣了他。
季迦禾看著他,眉頭微微擰起,表情中呈現出一種不解又迷茫的神態。
他張開嘴,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季姜的笑像是遇到了火花的白紙,在臉上一點點有了瓦解的跡象。
像是有什麼要從那背後奮力掙脫出來一般。
季姜只好慌忙的背過身去,手指抓緊鞋櫃,他用足夠鎮靜的語調說出,「七點半了,你要遲到了……」
季迦禾抬手看了一眼表,緊緊的抿著嘴唇,連下頜線都繃了起來。
他猶豫著,審度著,就像是當年問出季姜,「你說你喜歡男生,是認真的麼?」那句一樣。
這一次,卻是更加艱難:「季姜,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走吧。」季姜努力的克制著自己說出這句話。
他背著身,看向魚缸,看向裡面的水紋,看向空氣中的塵埃,就是不敢看向季迦禾。他的背影仿佛在跟著內心一樣,在微微顫慄。
季迦禾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嘆息般的道:「我走了,晚上回來說吧。」
直到聽見門板輕輕闔上的聲音,他才脫力般的順著柜子跪坐地上,痛苦的抱住頭像是徹底沉入了黑暗中去,這扭曲的,無法言說的愛仿佛有了形體一樣,像醜陋的蝙蝠一樣,倒掛在生命的枝丫上,沉默的凝視他。
而他靈魂像是在沸水中掙扎的老鼠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聲。
可再難受班還是要上的,九點整要簽到,季姜夢遊般的上了地鐵,再夢遊一樣的隨著洶湧的人群下了車,進了寫字樓,打了卡。
渾渾噩噩的度過一整天。
同事問他,「你是不是病了?瞧著臉色不太好。」
季姜疲倦的搖搖頭。
終於捱到了下班,他照舊打完卡到樓下等輕軌,剛好碰上晚高峰,錯過了好幾輛,最後終於等來了一輛人少的。
他站在車上,一手扶著吊環,漫無目的的看著車窗外,看著被落日浸染的城市,手機一直響個不停,但他就是懶得接,旁邊的乘客側目數次,他直接手伸包里按了靜音。
雖然靜音了,它卻開始震動,直到季姜忍無可忍的將它撈出來點開屏幕。
「下班了麼。」全是季迦禾。
「走哪了。」
「需要接麼?」
季姜關掉手機,忽然萌生了一種乾脆逃掉的感覺。
於是,他一直從城市這頭坐到了城市那頭,列車像是一路追著夕陽,隨便找了個站下車。
地上的站台,落滿金色的光,遠處的山頭上遍布松柏。
是個城郊公墓。
季姜想,自己可真走運啊,隨便挑個地方,就挑到了這。
這站卻有個富貴的名字,叫「黃金嶺。」
季姜蹲在公墓大門口,抽了一支又一支煙,直到指尖被菸頭燙到。
季迦禾的電話也終於追過來。
季姜掐掉。
他再打。
再掛。
一秒都沒停的,立馬又回過來。
季姜想,這要是放在別人,季迦禾上一個電話,絕對已經是最後一個了。
他看著對人彬彬有禮,溫柔謙和,但其實,骨子裡,向來是個冷淡與沒有足夠耐心的人。
「餵。」季姜還是接了。
「你在哪。」雖然只是簡單三個字,季姜卻聽出了背後冰冷的怒火。
「公墓。」季姜用手指敲開打火機,又點了一支煙。
「我在你公司樓下。」季迦禾道。
「哦。」季姜回答。
「你去公墓幹什麼?」季迦禾問。
「給自己提前看塊地唄,免得像我這種沒子孫福的,以後死了,都沒人管。」季姜叼著煙,看著滿山遍野的墓碑,忽然笑了。
「……」季迦禾沉默,聽著聲音,應該是在開車。「季姜,不要隨便開這種玩笑。」
「噢。」季姜隨口答應道。「哥……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