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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32:09 作者: 姜迦染
    「後面呢?」季姜追問。

    季迦禾忽然低頭喝了一口咖啡,道:「後面的……認不得了。」

    季姜不信,瞪大眼看著對方。

    半天都沒在那張臉上看出什麼來,於是只能哼哼唧唧嘲笑起來道,「原來你也是個半吊子……」

    「走吧。」季迦禾喝乾最後一口,起身撈起外套。

    兩人走在街上,季姜一直低頭在看手機,忽然道,「咦,這個有意思。」

    季迦禾原本替他在看路,聞聲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手機屏幕上,是一個APP廣告詞,「會者定離,一期一祈。」

    下一句。

    「這一瞬,你想對身邊此時此刻那個『他』或者『她』說些什麼。」

    「如果時間是五年後呢。」

    「你又會留下什麼樣的話語?」

    然後具體展示了如何登陸設定預發信息的界面——原來是個社交軟體,為了吸引人下載做了一個特別企劃,登陸APP可以設定簡訊,定時發送給某個人。

    不過時間是定死的,五年後的元旦夜對方才會收到這條簡訊。

    季姜興致勃勃道,「哥,你想對五年後的我說點什麼。」

    季迦禾拍了拍落在袖子上的雪,沒搭話。

    季姜掏出手機開始搜APP名字,單手操作,手指飛快,他嘴裡道:「算了,算了,沒有想說的算了……」

    他還特地背過身去,站在牆角開始打字,像是在編輯著什麼,敲了幾行字,然後抬頭皺眉,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開始沉思,看起來嚴肅又鄭重。

    季迦禾站在一旁,看他難得如此認真又莊重的一面,露出探究的表情。

    季姜轉頭,剛好和他的視線撞了個正著,立馬藏起手機,遮掩起眼底的酸澀,故意笑呵呵道:「幹嘛,想偷看麼?」

    季迦禾搖搖頭,將喝光咖啡的紙杯子捏著邊沿順手放入垃圾桶。

    季姜把手機背在身後,憧憬道:「五年後我都25了,也不知道那會兒我會在哪,又在與誰一起跨年。」

    說完,忽然一笑,帶著點自嘲意味,「說不定過得和現在一樣沒勁兒。」

    接近午夜時分,氣溫持續下跌,雪也下的更大了,就連街道也在風雪的覆蓋下變得靜謐起來。

    「你想要什麼禮物。」季迦禾再一次問,他還沒有忘記剛剛的話題。

    「想要……」季姜用腳尖踢著地上的積雪,立在原地,低下頭。

    季迦禾伸手把衣服上的帽子替他拉起,擋住一部分雪。

    許久,季姜才抬頭認真道:「我想要對你來說……最珍貴的東西。」

    帽子上有長長的絨毛,被風吹的東倒西歪,幾乎遮住了他一半的臉頰。

    聽了這個回答,季迦禾挑眉道:「對我來說最珍貴的東西是自律……你想要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一把。」

    「媽不是讓你考公麼,明天開始,我六點半叫你起床,每天先做一套題醒醒神……」

    季姜立馬舉手道,「打住,打住,我不要了,要不起!」

    「那就七點半叫你。」

    「放過我吧……我什麼都不要了。」

    兩人說說笑笑的朝著街道另一頭走去,季姜藏在衣兜里的手,悄悄點下了屏幕上的發送。

    發送成功後,頁面上忽然出現一句話,「後來我終於明白,她儘管跟天氣一樣難以預料,卻也跟天氣一樣無可避免。」

    季姜本低頭看路,恰好看見了屏幕上這句話,目光不由久久的停駐,連帶著心頭忽然毫無徵兆的一顫,心房裡跟著起了霧,像是徵兆著一場雨季的到來。

    「怎麼了?」季迦禾問。

    「沒什麼。」季姜笑著搖搖頭。

    趁著季迦禾去街角買東西功夫,季姜在天橋底買了一個冰淇淋。

    怕被季迦禾看見又說他,於是特意跨著大步,三步並作兩步的邊吃邊往天橋跑去,想躲在上面吃完再下去。

    接近午夜,橋上一個人都沒有,但下面的朱雀大道上卻車流如虹河。

    季姜撐著欄杆,頭頂的雪落在手背上和冰淇淋尖上,被他一口舔掉。

    冷意躥入舌尖,凍的牙齒打顫。

    他眼睛看著下面的車流和人海,像是隔著一個時空在注視著這一切。

    這一瞬,他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寒冷其實和孤獨一樣。

    一個冷的是軀殼,另一個冷的卻是靈魂。

    寒冷讓人渴望爐子裡的溫暖熱意,孤獨卻讓人渴望如同焰火一樣的愛意。而得不到愛意溫暖的胸腔的像是積滿陳灰的死寂爐灶般。

    季姜吞下一口冰淇淋,舌頭已經被凍的嘗不出甜味來。他卻像是不知冷熱一樣,依舊機械的大口啃著冰淇淋,讓舌頭和牙根被冰出令人痛快的疼痛感,直至痛感逐漸消失徹底麻木。

    而此時此刻的季迦禾正在被人拉住推銷著些什麼,他冒著大雪低著頭仿佛在認真看手裡的傳單,旁邊站著的大媽可能難得在這樣的天氣里拉住一個願意停下腳步的路人,於是抓緊機會,費勁口水講解著,她時不時搓著手心,哈出熱氣取暖,不停跺著腳。

    季姜在他們看不到地方,靜靜的注視著季迦禾的身影,他眼裡的貪婪與肆意終於再無收斂,全部赤誠的攤展開來。

    明明與那人只有寸步之遙,卻偏偏像是隔了人山人海。他幾乎能感受到人潮的力量在不斷擁簇著彼此,把他們推向完全不同的地方。從小到大,他在任何時候,任何事上都從來沒有有過這麼濃烈的無力感。這種被命運和時間拉扯著置身於被動中的感覺,就仿佛捆住了四肢,捂住了口鼻,把他窒於缺氧的水底,逼迫著讓他主動放棄了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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