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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3:12 作者: 御井烹香
    「只能是回京去商量了,努力溝通個辦法出來消化吧。」陳靛今天也是少見的煩躁,不但只穿了簡單的T恤牛仔褲,頭髮亂糟糟地,罕見地Gay品失格,而且說話也不如以前注意,脫口而出,就泄漏了自己在【韻】本品牌里也有職位的事實,片刻後才找補,「反正,這是她自己的品牌,她要因為感情上的事情耽擱掉……我們能說什麼呢?」

    感情上的事……她和你什麼時候分手了?

    洪哥呵呵一笑,看著青哥的眼神也有點複雜:身兼兩家,青哥在N市根本瞞不了人,先下單做正品,然後就下幾倍的單做仿貨,正品是負責聯絡生產,仿品就是最大的批發商兼渠道商,他一年到底賺多少?

    很多人都深信喬韻和他是真正的戀人,同秦巍反而只是炒作----如果不是這樣,喬韻為什麼對他這麼信任?眼紅青哥的人不少,N市這邊的員工是不敢信任,估計來往全是他的人。但很多人都曲里拐彎地提醒喬韻別那麼信任,據傳話人說,喬韻只是一笑了之,根本沒動過疑心。

    生意場上當然只看錢,陳靛在N市越來越吃香,他能把一株搖錢樹吃得這麼死,那是他的本事,當然沒人會在他面前說三道四,最多也就是私下感慨世事的離奇,甚至很多人還開始懷疑秦巍和陳靛之間是否存在什麼聯繫,包括喬韻本人的取向問題,否則實在很難想像,一個正常的異性戀女子居然會選陳靛,而不是秦巍,這都不是個人魅力的問題了,完全取向那就不一樣啊。

    在洪哥這裡,他是徹底看不明白了,別人的所有疑惑他通通都有,而且他也始終沒想明白,喬韻那天晚上到底是在演戲騙他,還是當時和陳靛真的是戀愛關係,之後才分手去和秦巍一起。

    如果不是戀愛關係,難以解釋她異乎尋常的信任,更會推導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結果,那就是喬韻本人其實從一開始就知情,和她們品牌有關的所有仿單,其實都是品牌這邊,主動在做----即使這好像也很合理,仔細琢磨下亦沒有傷害到任何一個人的利益(當然除了品牌本身),但洪哥依然是將信將疑,這條思路委實有點驚悚,而且問得太深好像也不符合他的利益,有買賣做,那不就行了?一兩年了,和【韻】簽的訂單從沒有差過款,周期永遠比別的品牌要快,簽訂的合同上,蓋的也都是【韻】公司的公章,再漂亮的姑娘能比得過幾億的營業額嗎?就算那次酒後搭訕未遂的事件是喬韻蒙他的,洪哥也應該感到慶幸,【韻】一路走來順風順水,現在找誰生產不行,當時要真酒蓋住臉做了什麼事,這些利潤誰賠給他?

    當然,這也是從前的事了,現在發布會似乎開不了,【即看即買】前景一下就模糊了不少,洪哥這會兒就對青哥和喬韻的真實關係很好奇了,其實他也不要求知道全部真相----陳靛因為發布會的事焦頭爛額,對喬韻很有意見,他們倆並不是戀人關係,只要知道這幾點,對他來說也就夠了。

    「就是,大不了,換個品牌合作唄。你手裡生產工藝的水準拿出去,營銷的水準拿出去,哪個國產設計師不能捧紅啊?」他呵呵一笑,給陳靛斟了一杯酒,「我說句實話你別介意啊,青哥,其實設計師是誰,很重要嗎?咱們做服裝的哪不知道啊?基本款就那些,哪個品牌最賣,還不都是看營銷?」

    陳靛沒吭聲,端著杯啤酒漫不經心地呷著,他這反應洪哥亦不意外:陳靛要是早有心想走,那他也早就知道了。

    「Coco妖妖不做了,豆豆不就起來了?喬韻不做了一樣也會有別的設計師,中國這麼大,有才華的人那還少了?缺少的是把才華變現的能力,」他就當閒聊似的給青哥畫餅,「營銷你有了,生產工藝管理你有了,銷售渠道你有了,生產廠家和本地的政府關係我有了,哪怕給我們一個麻布袋,也能賣成今年的淘寶爆款啊,設計師是誰真的很重要嗎?」

    「當然了,你是個重情義的人,喬韻是和你一起做起來的,沒有特別的理由為什麼要放棄呢?就像是Coco妖妖一樣,要不是自己不想好,誰能撼動她第一網紅的位置?情誼是情誼,生意是生意,做生意一定有規矩和流程,不然不可能做大,她自己要鬧情緒問題,不好好做下去,這個品牌就不可能做得大,作為我們正常的企業家來說,另謀高就是無可厚非的選擇。如果因為她和你有什麼感情,或者是什麼知遇之恩,就留在品牌里一起慢慢式微,這其實對雙方都不合適。」

    「說實話,設計師的資源,我這裡也有,N市是整個中國時裝工業的核心,哪個設計師不要和我們合作?懷才不遇的設計師實在太多了,就是有豐富從業經驗,跳出來想自己開品牌的設計師也是大把。創業的錢,我家產不說多,一兩億也拿得出來,況且,一般人做品牌,前幾年是虧錢的,我們不一樣,有你營銷的渠道,頭一年就能實現盈利,如果你能把傅總拉來就更好----喬小姐忽然間180度的轉變,傅總感覺怎麼樣?」

    火急火燎想往回飛,又遇到大雷雨,整個世界仿佛都在和他做對,陳靛心裡是真煩,可能也喝多了幾杯酒,自我控制鬆弛了不少,有意無意就給洪哥露了點底,「傅總心裡肯定也不會痛快的,本來家裡出事,大家都能理解,傅總特意飛到紐約去換她回來,結果她直接放棄了紐約那邊,投入多少資金,現在全放棄了。傅總人是跟著她回來了,但這段時間一直陰著臉,她回來後又說要換秀場款,那即看即買的轉化怎麼做?現在又說可能要取消時裝秀……」

    朝令夕改,不管這是不是設計師的脾氣,和這樣的人合作的確不痛快,洪哥心底也是暗喜,「這個傅總,就是你們拿到國外投資和政府支持的關鍵吧?如果他也一起跳出來的話,再起爐灶也是分分鐘的事啊,青哥,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設計師當然都有點情緒化了,喬小姐這麼做是為什麼?藝術追求嗎?其實她有什麼藝術追求也可以理解,但這種藝術就是小眾的,讓她繼續做小眾化,那也是求仁得仁,我們出來做大眾的東西,大家都有各自的發展,說不上誰對不起誰……」

    換個設計師,最大的變化,就是洪哥他也參了一股,從單純的上下游廠商關係,變成了這個日進斗金的新經濟模式中攫取更多好處的『造雨人』----這個詞超出了他的知識範疇,但不論用什麼詞去粉飾,也改變不了核心,那就是利潤,利潤,非常多的利潤。

    想要獲得這些利潤,就要有相應的籌碼,從前在【韻】蓬勃發展的時候,洪哥自忖最拿得出手的『背景』這個籌碼,在喬韻的靠山面前不值一提,人家手握設計能力和政府背景,不分蛋糕再正常不過。現在她出了問題,這個機會洪哥如何會錯過?這也是他上車的最後一次機會了,他手裡的大廠雖然稀缺但卻並不唯一,一旦錯過沒能占上坑,誰知道下次機會出現在什麼時候?因此他非常盡心,正說反說明勸暗勸,一晚上和青哥喝了整整一件啤酒,喝得青哥下飛機頭都還在痛,B市交通又堵,司機開開停停,他暈得不行,在后座趕緊扒拉了個塑膠袋,翻天覆地把昨晚的小菜全都吐了出來。

    「陳總,沒事吧?是不是病了?」司機也嚇著了,從後視鏡里噓寒問暖,「要不我給喬總他們打聲招呼,您先去醫院?」「沒那麼嚴重,」陳靛吐了反而舒服點,腦子裡還是亂糟糟的,他揉著太陽穴,「不過還是先回家一趟,我洗個澡,換身衣服,這樣也沒法開會----傅總已經到公司了?」

    「沒,可能還在喬總那吧。」司機很隨意地說,看到陳靛臉色又連忙補充,「喬總在趕秀場款啊,一閉關就不見人,傅總要開會就只能磨著去那裡等,昨晚就沒見上,不知道是不是等了個通宵,反正工作室那也有地鋪,傅總可能就在那對付一晚上了。」

    公司三個合伙人,就數他最低調,平時都很少在公司露面,就在N市也從不正式以【韻】負責人的身份出面,陳靛一直以來也確實都把自己當小弟看待,從沒想過謀求更多的話語權。喬韻有生產力,傅展有運營能力也有背景,【韻】內部的紛爭,更多的是兩個人在爭搶話語權----這倒不是為了錢,喬韻和傅展各有各的強硬,兩種意志總要發生衝突。

    對青哥自己來說,【韻】和CY這幾年發展這麼快,他有種上雲霄飛車的感覺,暈乎乎的很難回神。平時雜事多,CY基本都是他在管,也算是有自己的小天地,生產和批發的渠道又都在N市,和總公司這邊業務交叉不多,對公司員工作威作福沒障礙,喬韻和傅展的矛盾不想也沒資格參與,大多時候他都以一個聽話的小弟形象出現,傅展和喬韻兩邊博弈完了,告訴他一個結果,頂多在執行細節上扯扯皮,大方向,他沒提出過太多意見。

    當然,不是公司的每個決定他都認可,但陳靛一直有種後學末進的自覺,很多時候市場的反饋也證實了他的見解的確並不成熟,或是喬韻,或是傅展當時的看法也自有其道理,這就更加深了他自己學習者的感覺。一直到昨晚和洪哥喝那頓酒以前,青哥從沒很清楚地想過這一點:其實,的確,且不說【韻】這塊吧,就說CY那邊,當時離不開喬韻,是因為她也掌握住了CY的第一生產力Coco妖妖,即使其餘所有環節都是他在搞定,喬韻只是拍個照而已,但……核心生產力就是核心生產力,喬韻就是要理直氣壯地拿走50%,各方面而言,他也都只能順著喬韻的思路走。

    但現在,Coco妖妖不做了,豆豆那邊……雖然各方面的影響力還都是遠遠不如,但也勉強能算是如今的第一網紅了,她對CY種種運營的依賴度可是要比Coco妖妖強得多。等於說CY這邊,完全握在了他手心----也就是說,這條營利能力遠遠超過了【韻】本身的生產線,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完全屬於他私人所有了。股權上當然並非如此,但,營銷的、生產的、銷售的發貨的,所有環節都是陳靛自己建立起來並一手擴大,剝離掉他,整個機制完全無法運轉,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已經成為了CY事實上的主人。不說多大的話語權,但以這些年CY和【韻】之間存在的債務融資關係,甚至是對【韻】爆款的炒作營銷能力來說,至少,也已經具備了發表自己意見的資格了吧?

    有了資格,該說些什麼,他卻一直沒拿定主意----當然他最希望一切回到以前,妖妖不要再搗騰『設計師的堅持』,不要再說什麼放棄過度商業化,大家一起好好地把【韻】做大,可如果連他都能說服喬韻,那……David是突然變笨了嗎?他會說服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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