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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3:12 作者: 御井烹香
    「沒睡,」李竺平時總說他,但其實也心軟,看他欲語無言可憐巴巴的樣子,不吊胃口了。「行了放心吧,你的擔心人家都明白呢----我剛過去,就問了一句,人家什麼都說了,譚姐朋友的朋友,也不是圈裡人,你們喝酒不怎麼帶她,到最後喝多了摟著就不撒手,那就那什麼吧……可開了房剛脫了襯衫,你又吐了,她想走,又怕你吐著吐著把自己嗆死,也不敢走,只好在沙發那看著----然後你就醒了。哦,你襯衫在浴缸里呢,吐得一身都是,襯衫上都沾滿了,你也真喝得夠可以了,秦巍。」

    交代得這麼清楚,看來對秦巍的猜疑確實心裡門清,秦巍不禁大慚:真要和她說的一樣,自己的光輝形象真是一點也沒有了,酒後亂性、酒醒發慫,怎麼看怎麼都是反派。

    都是酒鬧的事!平時哪有這麼荒唐?再想想昨晚,滿心裡真只有悔恨:開始真沒感覺,昨晚那酒太上頭了,比平時醉得更快更猛,真是第一次喝成這樣,以後必須引以為戒,再不能犯這麼傻逼的錯誤了。

    「哎行了行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李竺對他就像是對狗狗,平時不給好臉,看他垂頭喪氣,居然反過來寬慰。「一年了就醉這一次,你這操守在咱們圈已經算是聖人了。就是真睡了那又怎麼樣,是吧?----退一萬步說就算她這是撒謊,是溜fèng兒把你帶來開房的,那又如何呢?褲子還在我就放心了,頂多炒點緋聞,也不可能傷筋動骨,你單身著還不許談戀愛了?就是說破天了都沒大事,你還擔心什麼?」

    說著她也笑了,「開始沒問明白我也嚇一跳,還當有人要搞你,簡訊發著發著地問,後來你一說,醒來褲子是穿著的,那我心一下就定了。行了啊,沒事,你房都開了就在這睡吧,明天一早我來接你----還有活動呢,把粥吃了快睡去,以後少喝點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秦巍這會沒主意,聽憑擺布,拿起湯匙要吃粥又放下了,「明天還有活動呢,吃東西臉浮腫怎麼辦?」

    知道你還喝酒?不知道喝了酒臉腫得最快?李竺好氣又好笑,把他當小孩哄,「明早我帶面膜過來,提拉緊緻,行不行?保你膚質細膩,小臉賽春花。來來,好歹喝一點,養養胃,可別一會又吐了。」

    胃裡是還不舒服,秦巍懵懵的,她說什麼是什麼,坐著一口口吃粥,過一會李竺帶著那女孩出來,兩人眼神相逢他尷尬一笑: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呢。說起來,長得雖然不差,但也不在自己的審美範圍內,看來這男人喝了酒真就不是人了,酒意一上來也真是不挑……

    可話又說回來了,真要酒後亂性,局上比她更漂亮的女人多得是吧?不是說他真會做,但要這麼說的話,譚姐啊,大美女,朝夕相處了那麼久,劉小涵,最近剛上位的小花旦,清純美貌楚楚可憐,酒後真動了什麼心思,他也不會找她吧?

    這事,挑不出什麼毛病,但秦巍心裡卻始終有點疑惑放不下,他隱約覺得自己是被算計了,但又拿不出證據,疑神疑鬼的,一碗粥吃了半碗就噎不下去。站起來想去洗澡,又定不下心,徘徊幾步,拿起手機毫無必要地檢查了一下:還和半小時以前一樣,沒信息。

    這都多晚了,喬韻早睡了,人家遠在日本怎麼可能知道國內的事?秦巍也覺得自己神經質,但毛孔倒豎的感覺怎麼都下不去,徘徊良久總算進浴室洗涮一番,出來又看手機,這回有簡訊了,卻不是喬韻的。

    【你先別出酒店,明早等我來接你】李竺的。

    秦巍一看就知道不好,他本來就沒打算出去,李竺為何還多此一舉地叮囑?

    【為什麼???】

    李竺一開始不回,他連發了七八條她才回,【沒看清,但樓下好像有狗仔,可能是收風跟過來的。先別想太多,我送她回家,也留個地址。】

    語氣謹慎,但秦巍已經酒醒,不會解讀不出背後的擔心----這是也對那女孩起疑心了,但還不那麼肯定。

    確實,客觀講,以他現在的知名度,走到哪,只要被認出那就都是新聞,記者是從酒局跟來的?從酒店內部收風過來的?被叫來的?說不清,除非去問狗仔,否則這問題不會有答案,秦巍在酒店裡走來走去,焦躁得要命:什麼時候來的?是還沒拍到,還是已經拍到了什麼?

    【是認識的嗎?】他回:現在狗仔和明星其實合作得還算愉快,一般大新聞要發以前都會照會,即使他是被人做局了,也不是沒辦法挽回。這種事到最後其實也是在拼靠山。一個沒背景的小女孩憑自己的智慧(這姑且也算是智慧的一種),利用大明星,操縱媒體什麼的炒作成名,這種厚黑勵志故事也屬於畫馬**的變體,至少在現在的娛樂圈不太可能發生。

    但不太可能也不是完全沒可能,李竺現在的回覆就很謹慎了,【沒看到人,不過你放心,還是那句話,你現在單身,即使是局,也出不了大事】。

    ----她說得不假,就算真是惡意炒作,頂多吃個悶虧了,哪個明星上位沒緋聞?秦巍出道到現在都有七八個緋聞對象了,大不了就認下來,就說是女朋友之後又分手,那又如何?他又不是偶像歌手,也不走純情路線,出道就炒緋聞,沒人不准這種電影明星談戀愛的。

    但,這是在『反正你單身』的前提下啊……

    李竺是一手發掘他的經紀人,兩人在演藝道路的規劃上,有分歧,但仍同舟共濟,她做事有分有寸,對他有情有義,喬韻吃過她的乾醋,就是現在提起來語氣也是酸酸的,但李竺卻從沒說過喬韻的不是,對喬韻的忌憚,她應該不是沒感覺,處理得可稱大度。秦巍知道自己不該有什么小心思,這很不Man,但他卻依舊有點懷疑:李竺再三說『反正你單身』,是不是在無意中,也暗示了自己對喬韻的真實觀感?

    也許是該問個清楚,如果是以前,一定會問清楚,但現在他已經不再是從前那自命不凡的『校園男神』了,他是沉浮在cháo水之中,夢想時隱時現,時而快被海水窒息的泳者,他已意識到自己的平凡,也多少懂得沉默不意味著懦弱,李竺沒出聲反對他們的來往,這已足夠。秦巍沉吟再三,字斟句酌地回復,【還是儘量別上媒體,你看下能不能檢查一下她的手包】。

    【行】,李竺回答得很痛快,還調侃著,【成熟了啊,秦先生,得刮目相看了。】

    包看過了,沒事,沒有他最怕的相機,秦巍終於能鬆一口氣:虛驚一場,還好還好,不是局。

    這事應該算是捂下去了,就算真有狗仔,新聞能換就換,壓不住發了也沒什麼不好交代的,捕風捉影的緋聞多了,喬韻就沒問過。秦巍想了半天,又發了個抱怨斷片後頭疼的簡訊過去,覺得應該能構成充分的脫罪證明了,這才捧著頭去睡,可在枕上輾轉反側,一顆心始終沒法落地,就是發虛。

    虛什麼?他和喬韻這算是在一起嗎?如果不是,他和別人幹嘛她管得著嗎?再說他也從沒問她有沒有和別人約會,這應該是成熟男女之間的一種默契……

    瞎編亂造地想了半天,秦巍倒是把自己的火氣給想起來了:這是一個他始終不願去面對的問題,喬韻和他之間真切存在的距離。

    兩個人的心是在一起的,但一段關係里卻不能只有這樣遙遠斷續的思念。見不到面,其實總會去猜疑,總會去想,喬韻的追求者那麼多,身邊就潛伏著一個冒壞水的傅展,她有沒有接近動搖的時刻?如果今天的事換個人發生,是她斷片了被人送回了房間……他知道了會怎麼樣?

    這下是真睡不著了,宿醉後頭疼,心火旺盛,嘴裡直發苦,燥得想砸點東西,什麼成熟男女的默契?他們沒有這種東西,這種獨占欲從骨頭裡長出來,密密麻麻爬滿心口,每一個沉默著不問的一天都是傷口裡新鮮的血,他是這樣喬韻也是這樣,這問題在他們還分離的時候只能無解。真挑開了說那就是一場災難,如果喬韻知道今晚的事,會不會相信他的清白?

    也許會信,但沒法不吵,情緒是沒法控制的,誰知道她憤怒之下會做出什麼事來?

    他迅速下定決心:這件事必須死死瞞住喬韻----還好還好,不是局,沒有私密照,就算被拍到,鬧上新聞,最壞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又是一段真假難分的緋聞,喬韻甚至可能都分不出和那些假緋聞的不同。

    秦巍有逃過罰作業的感覺,做錯了事卻知道自己不會被懲罰,很有罪惡感,但也不由竊喜,假新聞囂張到這地步,其實都有點諷刺了,但卻真真切切是他的幸運。

    他睡著了,這一次相當安穩,第二天起來,做面膜去浮腫,做節目,做採訪走飯局……東京越來越近,一面迫不及待,另一面卻又不免也有點心虛。喬韻什麼都還不知道,這件事其實不讓她知道是最好----但,就和竊喜一樣,這種人性的反應,也不是理性可以擺脫的。

    周姐照應他,最後啟程去東京的時間比預計得更早了一天,抵步後已是深夜,周小雅自然去睡美容覺,秦巍卻迫不及待,溜出酒店,叫了台計程車,到場地外站好:喬韻現在不需要熬通宵了,但距離發布會就幾天,忙到深夜也在所難免。之前就說了,提早來也未必有空,今天不到凌晨結束不了。

    九月的東京,夜風有點冷了,但吹在火熱的心上卻不覺得涼,前幾夜的驚魂已被全數淡忘,秦巍使心機,隱在陰影里,存心營造戲劇感。聽著門內的音樂斷斷續續地響:這是在做音樂和燈光的彩排了。

    過了很久,音樂聲停了,門打開了,Staff陸陸續續地往外走,秦巍的心跳漸漸加快,他不動聲色,只有腳尖不自覺地跐著地面。那扇門的光圈越來越大,世界都漸漸模糊----

    終於,在笑聲里,喬韻走了出來,她看著是瘦了點,但精神不錯,還是那樣簡單的白T仔褲,眼角有點疲憊堆積,但又被抑住,低著頭和同事邊說邊笑,不囂張,可氣場自帶焦點,閃閃發亮。

    至少在秦巍眼裡閃閃發亮,這女孩子不算最漂亮,臉不夠巴掌,沒做過微調,論細節無法和要受鏡頭嚴苛考驗的女明星比較,但喬韻走進視野里他就再看不到別人了,他本想看她會不會發現自己,但現在全忘了,情不自禁,站出來叫,「嬌嬌。」

    喬韻猛地一回頭,眼神四處搜索,最後終於定到他身上,她的動作凝固在那裡,像是還不敢相信,嘴唇微張著,平時最強勢的人,這一刻居然有點痴傻,像是這一刻的驚喜擊破了她的藩籬,露出心防下最坦誠赤裸的自我,她像是一尊雕像,被眼裡的情感緩緩點亮,注入生命,這一刻沒有絲毫防備,一覽無遺,她在想什麼,他對她來說是什麼?所有情感上的懷疑和動搖,在朝陽旭日裡都冰消瓦解,這一刻所有其餘都是細枝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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