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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1:47 作者: 御井烹香
他垂下頭,短促地微笑了一下,之前那精心準備的平和稍微失色,深沉的感情蔓延上來,「但我們磨合得相當地好,因為……有他的存在。安迪這個人,用最簡單的話來形容,那就是……我是被他拉進MIT的。你可以想像到他有多厲害吧?」
劉瑕想了一下沈欽在十幾歲時會有的狀態:校園霸凌、被拋棄的童年、自閉、自殘傾向,在深網大殺特殺……她點點頭,由衷地說,「他一定非常厲害。」
「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沈欽說,他短暫地停了一下,雙眼有些失焦,胸口起伏的程度漸漸加大----但最終,在恐慌抓住他之前,他控制住了自己,「抱歉,我以為我能穩住的,但是……」
但是,情感的cháo涌依然無法控制。劉瑕沒說話,只是伸出手握住他的。沈欽緊緊地反握住,他的手指有輕微的顫抖,但依然堅持在陽光下露出逞強的微笑。
「我沒事的。」他低聲說,「我沒事的,我可以辦到……」
他看起來有些神經質的緊張與抽搐,但劉瑕卻只是無法抑制地為他驕傲----僅僅是三個月以前,他還是那個被外出的可能嚇到精神崩潰的黑夜生物,但現在,沈欽已經能和她一起坐在陽光底下,直面自己最大的心結。
是安迪讓他擁有這樣不屈的生命力的嗎?是安迪讓他全黑的世界第一次出現光亮的嗎?安迪就是他所說過的那個『拯救者』,那個取代了父母角色的人嗎?
「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沈欽突兀地說,將她從思緒中驚醒,他攥著她的手慢慢地收緊,緊到幾乎疼痛的地步。「他從世界上最陰暗的角落集合了我們----你知道美國的校園環境,大部分極客都有個不快樂的童年,是他把我們聚在一起,變成了更好的人。」
「那麼……」劉瑕低聲說,不好的預感逐漸浮現:當然,這並不難猜,考量到他崩潰的表現,只是,投入感情以後,這一切變得更為殘忍,痛楚也更真實,當然,安迪應該是……「你認為威爾森的僱主,就是你曾經的同事或同窗?」
「但現在,小組已經解散了。」沈欽自顧自地往下說,仿佛沒聽到劉瑕的疑問。「因為……安迪自殺了。」
他頓了一下,唇角忽然勾起來,形成一個呆板的、扭曲的、強迫的笑容,「是我害的。」
即使已預料到安迪現在的狀態不會太好,劉瑕也依然被這句話震得猝不及防,這是她的推理罕見沒有預先探及的可能。大腦因此瘋狂運轉,沈欽在當時的反應,這件事對他帶來的影響……在瘋狂的計算中,連他的話都有些模糊。
「……所以,敵人不是來自深網,劉小姐,對不起,其實我早該告訴你,」他還維持著那僵硬的笑,仿佛這樣就能遮掩掉面具後無聲、無聲的痛哭,掩去他失去了一切的空虛,他好不容易結交的夥伴,他用盡全世界幸運才遇見的導師,他所擁有的,卻又把他拋棄的所有的一切----「我的敵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一群黑客……他們,就來自我的身邊。」
到底是什麼事讓他『害了安迪』?不過,所以他崩潰自殺,整個病情倒退的現象也就可以理解了……這也解釋了他在事發後回國……不,等等。
許許多多的徵兆忽然聯繫在了一起,沈欽和她初次接觸時的詭異表現,他對她安全的超常在意,他許久以前就買下了她樓上的公寓----
劉瑕眨眨眼,忽然間,最後一塊拼圖找到了,迷霧在一瞬間完全散去,真相是如此的清晰,僅僅只剩下一些細枝末節,還未分明。她張開口想說話,但在看清沈欽的表情後,又閉上了嘴,僅僅是握緊了他的手心。
第87章 第一重面紗
「都小心點哈,」張暖煞有介事地警告了一圈,這才按下了啟動鍵,地上的電子鞭炮頓時發出紅光,『噼里啪啦』地響了起來,別的公司門口都有人探頭出來,「哎喲,搬進來啦?動作倒是蠻快的嘛。」
「以後就都是鄰居了。」陳姐很會做事,拿了工作室的名片過去發,「有需要過來,都可以打折的,哈哈,歡迎介紹親朋好友,不過要提早預約哦,我們的鐘點現在都滿得不得了。」
「好的好的,」能在國金里上班的,收入都不會多低,當然也不會多清閒,看了會熱鬧都各自散去了,工作室里大家也是忙忙碌碌,設置安保系統,重新安放電腦,熟悉辦公室,各自調整一下軟裝,都是些瑣碎的工作,忙到下午,劉瑕招呼大家吃下午茶,張暖過來八卦說,「別提,陳姐那一招還真有效,已經好幾個人過來問我加微信了,都想了解一下我們的收費什麼的----還有,有人來問劉姐是不是單身的。」
「噢,那你怎麼回答他?」劉瑕笑了,眼風往沙發邊上的輪椅瞥去,陳姐、小高的眼神都跟著過去----可能是心理諮詢師的身份,給沈欽帶來了一定的壓力,他悶不做聲地忙了一個上午,幾乎一句話都沒說,現在也是,手裡捧著一杯奶茶,在那孤僻地低頭啜飲,眼神不和任何人接觸,現在也是這樣,雖然張暖的話讓他在意得耳朵都豎起來了,但臉還是不想揚起來,分明沒人欺負他,卻還是一臉小媳婦的樣子。
「我說已經有男朋友了啊。」張暖倒沒逗他,忠心耿耿地表白,「還有人問沈先生是不是我們的心理諮詢師,我說……他就是我們老闆的男朋友!」
沈欽的下巴快插到衣領里,耳根都紅了一片,手指倒是快速在動,張暖的手機接連嗡嗡響,陳姐和小高都笑了起來,劉瑕也笑了,「這孩子,瞎說什麼大實話。」
「好了好了,小劉,你再逗,沈先生的臉要燒起來了。」陳姐笑場了,她來回看看辦公室,滿意得很,「到底是國金,原來那個辦公樓真的不好比的----說起來也是好笑,那天我過去工作室的時候,原來那間大廈的物業還問我們呢,已經不催著我們搬走了,要是留下來的話,還能免三年的租金,問我們怎麼不留。我說我們要去國金了,他還好失落的樣子呢。」
「還有這事?」劉瑕微怔,目注張暖,張暖想想,拍了下大腿,「噢,是有這個事情的,不過當時劉姐你在跑案子,我也在忙搬家的事情,好像後來打了叉我就沒和你說了----免租金了不起啊?我們國金辦公室也免租金啊。還更高大上,陳姐,是不是?」
陳姐和小高都深以為然,劉瑕只得微微笑:當然了,對張暖來說,國金自然要比原來的寫字樓更好,她最近都在做份外活,忙起來也的確想不了那麼多----他們要搬離原來的寫字樓,是因為沈家有人出手,想整得她在CBD呆不下去,但到底是沈家的哪位,他們就都沒深究了。這種事,在矛盾結束以後也不會再有下文的,沈欽現在都搬出去了,再逼迫,等於是節外生枝,給自己挖坑。
也因此,在沈欽從月湖別墅搬出以後,物業那邊的口風就開始變松,劉瑕是並不詫異的。她沒想到的是,物業那邊的態度,最終會來個180度的大轉彎,隱隱期望他們留下的樣子,這三年租金,沒有人明確示意,他們肯定是不會免的。
人都搬出來了,沈欽最近也的確沒再和沈家有什麼聯繫,現在忽然來修補關係,對她示好,總不可能是忽然間良心發現吧?是不是原來的寫字樓里有什麼便利於他們的地方,以至於對方希望工作室能留下,方便他們的監控?沈欽再怎麼厲害,也只是單槍匹馬,不可能到實地查看,如果他們在通風管道里留了一些東西呢?她還能想出很多假借諮詢之便,留下監控設備的手段。只是現在,人都搬空了,就算有什麼,人家也早就取回,這條線索算是斷了,而且仔細想想,邏輯鏈條也並不是那麼的通順,如果真不希望走,當初又何必用搬家來威脅?
吃過下午茶,劉瑕把沈欽推進他的辦公室里----門一關上,沈欽就大喘一口氣,迫不及待地開始指點江山。
「張小姐這幾年來,一直兢兢業業,為工作室鞍前馬後,她的工資,是不是該考慮加一下了?」
「那個問你是不是單身的曹先生,已經要了張小姐微信,準備到你這裡來諮詢的----我覺得這個人用心很不純正,再說你現在也沒時間,應該回絕掉!」
「原來物業那邊的情況,我已經調查過了,讓你們搬出去的是物業公司的老總,他指示人做的,但到底是誰還不知道……對方好像不是通過電話或軟體下達的指示,不過我已經在跑他的財務狀況了,希望能發現一點線索----劉小姐,你……你幹嘛啦!」
他那頤指氣使的態度,一下微弱了下來,沈欽整個人拼命地往後靠,俊臉紅得快滴血,想去抓劉瑕的手指又不敢,「求……求放過……嚶嚶嚶……」
劉瑕的手指,順著他的大腿往前,兩根手指一前一後,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走到危險的深度才停下來,另一隻手支著下巴,笑得甜又無辜,「沈先生,是不是該重新幫助你擺正一下我們兩人的位置?」
「是是是。」沈欽一臉的虛汗,「該、該擺正……」
「那,我們是什麼關係?」
「男、男女朋友關係。」
「我們中誰說了算數?」
「老……老婆最大呀老公最二,年輕的情兒呀老來的伴兒……」沈欽已經語無倫次了,目光盯著劉瑕的手指繞圈圈:這幾天他沒少吃這一招的苦頭,二十八歲的准魔法師,談起戀愛來那還得了,劉瑕用手指尖都能猜到,這時期的男人都在想些什麼----感情對男人來說,性驅力占比絕對比女性更高。他們的關係強行純情化,主要那還是因為沈欽的傷勢。
劉瑕收回手,忍不住伏案大笑,沈欽不甘地發出怒吼,但也不敢再挑釁她的威嚴,只能怏怏地怨念,「劉小姐,痛多了真的會產生心理陰影的……你也要為將來的自己考慮啊……」
「我就是專治心理陰影的,包治包好。」她對沈欽飛個媚眼,又興出捉弄他的衝動,傾身向前吐氣如蘭,「想不想要把陰影再加重一點?」
沈欽咕嚕一聲,好艱難地咽了口口水,他左看看右看看,浮現壯士斷腕的悲壯感,痛下決心,撲上前啃劉瑕一口----就吻在唇邊上,不敢加深,幾秒鐘後,用盡所有自制力撤回來。
「唉……」他哀怨地說,修長乾淨的手指,撫上劉瑕的臉頰,帶來少許麻癢的觸感,「上天對我真是太壞太壞了……我不恨他讓我生在那樣的家庭,有那樣的遭遇……但我真的好恨,它讓你接受了我的同時,又讓我受了這樣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