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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1:47 作者: 御井烹香
    即使一輩子也無法真正地被愛上,一輩子也無法建立起真正的長期關係,也沒關係,就像是在每一次危難來臨時,他都會本能地擋在她身前一樣,想要和她在一起,是他的本能,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他就滿足。劉瑕瀏覽著他的表情,一時無語,她垂下頭,躲開了眼神的交流,摩挲著他指尖的薄繭。

    「……你聽起來好可怕啊,真像是個變態Stalker。」半晌後,她這麼說。

    沈欽大笑,笑完自己想想,「是挺可怕的,如果我喜歡的是一般的女孩子,一定是一場災難----」

    「所以,我喜歡的才是你啊,劉小姐。」

    「這麼說,你是因為只能喜歡我,所以才喜歡我的嘍?」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沈欽一下又手忙腳亂起來,「我是----我是----」

    劉瑕偏過頭,欣賞著他的窘態,嗤地失笑。

    「奇葩。」她說。「真是朵奇葩。」

    還能說什麼呢?她在乎的,他無所謂,他想要的,這麼簡單,已經沒有任何藉口,去抗拒這個事實:沈欽的的確確,給她帶來了那麼一點希望。

    也許,她的生活會和現在不再一樣,也許,她能擺脫父輩帶來的血緣宿命,也許,她真的擁有了那麼一點點改變的希望……她是謹慎的,從不願盲目樂觀,也許還有些驕傲,不願承認自己也只是掙扎在命運長河中的一個普通人----如果對任何人都宣稱自己已經放棄,這樣便可避免失敗時的難堪,反而能擁有少許虛假的優雅,其實,在心理學裡,這樣的自卑陷阱亦很普遍,但事實並不會因此改變,再優雅,這也只是懦弱而已。不管多麼難堪,多麼狼狽,在掙扎的人,始終手持一線希望,他們始終都還有著那麼一絲的機會。

    現在,再不承認,已過分矯情,劉瑕垂眼望著沈欽的手,這雙修長、白皙的手,牢牢地握住她的,和她糾纏在一起,怎麼也不願分開----終究,她沒想過放棄,終究,希望落到手中的時候,她的本能渴望,依然是握緊。

    「你也許會受到很嚴重,很嚴重的傷害的。」她警告著說,盡最後的告知義務。

    沈欽揚起眉,對她笑了,他讀懂了她的態度,笑得就像是剛成為全世界的寵兒----世界已絕不僅僅是對他溫柔以待,而是仿佛給了他自己最珍愛的寶物,他幸福到了極處,卻又還有些受寵若驚、不可置信,他的笑像是在問,「這,是真的嗎?劉小姐,這真的是我想的意思嗎?」

    「……傻瓜。」她只能如此評價,握住沈欽的手,自然下拉,她靠過去,執行了昨晚在威爾森出現以前浮現的諸多慾念總最旺盛的一個----

    吻住了,沈欽的笑顏。

    第86章 善意警告

    這和所有吻都不一樣。

    她有一些比較對象,但那些吻就只是----就只是肢體的摩擦而已,常規的性刺激,喚醒身體,為即將到來的性愛活動做準備,會興奮,會因此覺得對方比平時要順眼,但……也就僅此而已了,那個超然的她依然存在,冷冷地審視著眼前的一切,分析著這個興奮的男人心裡的情緒、念頭,本能地計算著他的過去與將來。對方也許已經忘我,但劉瑕永遠都在。

    可這個吻,和所有的吻都不一樣,就如同在車流中被困的、被反擊的那個吻一樣----就只是----這麼的不一樣。

    有人在吹口哨。

    劉瑕恍恍惚惚地想,她的意識從最深層慢慢回籠,像是因極致的刺激而收縮的觸角,緩緩張開,外界的信息一點一點地回來,她的腳趾從蜷縮中恢復,煙花般的化學反應留下慵懶餘韻,讓她的反應比平時更慢,過了一會她才意識到,有人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掙扎----

    她後撤了一點,鬆開沈欽的手,止住他不自然的扭動,身邊好幾個病人家屬發出善意的笑聲,還有人對自己的朋友大聲感慨,「是真愛啊……連殘疾都阻止不了,這就是真愛啊。」

    「還好啦,沒殘疾到那部位不是?」

    指指點點中,劉瑕隱約還看到有人拿著手機,疑似正在拍攝,她趕忙為沈欽拉起兜帽----後者臉上的紅cháo足以染紅千百個小學生脖子上的紅領巾了,在輪椅上蠕動的樣子也十分的痛苦,這多少解釋了他主動叫停的原因:反應太大,隱私部位估計是傳來了隱隱的疼痛了……

    「先生,你是在拍照嗎?能不能刪掉啊。」她過去干涉了下,拍照的人倒也配合,一邊刪除一邊笑嘻嘻地說,「不好意思啊,看你們接吻的畫面實在太唯美了,忍不住----小姐,你好難得啊,男朋友殘疾了你還這麼不離不棄----真美麗。」

    「我沒有殘疾。」

    「他不是我男朋友。」

    兩道澄清聲同時響起,幾個圍觀者臉上都亮起了八卦的光芒,劉瑕和沈欽對視一眼,沈欽雙手捧心,滿臉的『我被始亂終棄』,「親都親了,還說人家不是你的男朋友……」

    周圍響起同情的唏噓,劉瑕有點咬牙切齒:很好,看來剛才親一下是充能了是吧,現在長本事了,在一群陌生人跟前也敢賣萌了……

    她沒搭理沈欽,確定周圍人的照片都已經刪光後,推著沈欽離開了圍觀的人群,在小徑上緩緩前行----等到周圍已經完全安靜下來,她才說道,「在正式確立關係之前,你不是應該善意地警告所有風險嗎?我可是把該警告的都給你警告過了----你呢?」

    沈欽看起來有點魂不守舍,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體內被撩起的洪荒之力,這是個很好的狀態,被分心了,也就更好面對不堪的回憶,劉瑕垂下頭看看他的表情,自顧自地往下分析,「在深網的那則留言,暗示了你有個相當難搞的敵人----這個敵人,有能力為威爾森弄到X公司的員工檔案,截留公司內部往來的郵件,為他的身份披上一層最好的偽裝。他有財力支付威爾森來往中國的費用,並且我想他應該還懂中文----他可以切入本地的交通監控網絡,為威爾森提供完善的事前調查和踩點服務,規劃出最大限度迴避監控的路線。綜合這些信息,我想,他應該是個相當厲害的黑客,能縱橫全球的那種,而且還很博學,也許有華裔背景,也許在中國有過留學經歷……更重要的是,我想他應該和你曾是意氣相投的同志。」

    「在葉楚浩辰的案子裡,你說過,葉楚浩辰是你的崇拜者和Copycat,考慮到你說你曾在深網為所欲為,我的猜測是,這個黑客所說的『背叛者』,並不是說你背叛了這個警察憎惡者組織,你背叛的是深網的基本準則:讓深網發生的一切留在深網。你並不是那種以捕獵警察為樂的變態,而曾是深網縱橫裨闔的頂級黑客,像葉楚浩辰所崇拜的超級英雄一樣,和那些無良的大公司作對,拯救著那些被文明遺忘之人的生活。但後來,從你透露的信息來看,你離開了深網,和FBI合作,並且逮捕了好幾個深網知名的黑客。你不是警察憎惡這個論壇的背叛者……你是深網公敵,而儘管你一直以來都精心地掩藏著自己的下落,但還是被這名黑客捕捉到了蛛絲馬跡,他強烈懷疑你就住在S市,所以派出威爾森把你從安全區里引出來,通過監控錄像,切實地確認你的住處。」

    劉瑕停下輪椅,在一張新的長凳上坐了下來,「現在,威爾森落網了,但你也因此暴露在公共攝像頭中,以兩條人命為代價,他已經確認了你就是TwilightKing,並且可以方便地查到你的住址和身世。我想,這名黑客應該在策劃後續的報復行動,而身為你的女朋友,要面對的危險……難道不是超乎一般人可以承受的範圍?」

    粗聽起來,這很合理,不過劉瑕其實是跳掉了最大的Bug:如果僅僅是這麼一回事的話,沈欽早在看到深網那個帖子的時候----甚至更早,在大家懷疑他有『追求者』的時候,就會說明來龍去脈了。他越沉默,也就說明這件事的隱衷越是私人。

    有時候,頭頭是道地闡述錯誤事實,也是審訊中相當好用的手段,劉瑕打量著沈欽俊秀的容顏,垂下眼,不動聲色地繼續往下編造,「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不過……即使我不在意,程序也得履行吧,不盡善意告知職責,怎麼簽訂合約啊?」

    「……」沈欽從長長的睫毛底下瞥了她一眼,他吹了口氣,有點無奈的樣子,「即使在搞笑調節,也不能改變『這是一件沉重的事』的事實啊……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

    他翻過手,拉高了袖子,不再避諱地把傷疤亮到劉瑕跟前,劉瑕垂眸看過去,手指不自覺被吸引,撫上沈欽的手腕,這一處傷疤的皮膚微微凸起,要比健康的部分更厚實柔軟,讓她禁不住再三摩挲。

    「----嘶!」沈欽忽然抽回手,一臉的欲言又止,他又蠕動起來,哭喪著臉,「劉小姐,別逗我……」

    「對不起對不起。」劉瑕趕快收回手,有點尷尬地扶著膝蓋筆直坐好,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沈欽一言難盡了半天,鬆了口氣,肩膀鬆弛下來,和劉瑕對視一眼,兩個人忽然都笑了起來。

    「確實,我從沒有殺過警察,也沒有以任何形式參加過針對警察的仇恨犯罪。」沈欽就這樣,在陽光下輕鬆地說起來----也許他的語調用輕鬆來形容,還有些過分誇張,但無論如何,從前的艱難,卻也的確在這陽光下冰消雪融,滯澀不再。「但並不能說我和這個組織完全沒有關聯,我曾經掃蕩過他們的上一個論壇……這就是我和他們的全部交集。至於我離開深網,轉投FBI的事,在深網根本從未引起過波瀾。最頂尖的黑客,就是籍籍無名的黑客,TwilightKing只是我的一個馬甲,之後在為FBI做事的時候,我用的是全新的身份,沒人知道我曾在深網有過一定的名氣。」

    「但這個發帖人明確指出你之後到了FBI那邊,且把你掃蕩論壇,逮捕罪犯的行為形容為背叛。」劉瑕說,她還沒來得及為沈欽的改變欣喜,就已為推理出的信息緊鎖起眉頭,「這也就說明……」

    「是的,這也就說明……他對我的了解非常的深,甚至可以說,他有很大可能,就是我在現實中為FBI工作時認識的人。」沈欽點了點頭,他的態度,出人意料的平靜。「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在FBI的具體工作內容?」

    「?」

    「嚴格地說,我並不屬於FBI的雇員,我加入的是我的導師領導的外援小組,這個小組和FBI合作開發人臉模糊識別與智能搜索,你看過《疑犯追蹤》嗎?基本上,我們在開發的就是那台『Machine』。」沈欽的語調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平和,顯然,這番話已經在他心裡千錘百鍊,也許在過往有無數個已逝去的契機,他都只差一步便會脫口而出,「斯諾登爆出的稜鏡計劃,就有我導師的身影。這個小組,是我的老師一手組建起來的,其中的人員都是怪咖,有他的學生,也有他在業內認識的夥伴----但不是說學生就會比夥伴更單純,安迪的學生幾乎都是怪人,我就是他的得意門生,所以,你可以想見小組成員的性格都有多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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