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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1:47 作者: 御井烹香
    「我有一個疑問:作為一個技術安全專家,威爾森要抹去高洪傑手機的信息應該是輕而易舉,只要給他發送一張含有病毒的照片就行了,以他們網友的關係,這並不難,但是,作為一個絲毫也不懂漢語的人,他是怎麼挑上高洪傑,並且成功和他搭訕的……還有,他是怎麼能肯定第二個兇殺現場的攝像頭是壞的?這背後,到底是誰在幫他?」

    連哥雙手交叉,表情嚴肅,讓祈年玉心中一跳:他熟悉連哥,每次他這麼皺眉的時候,就說明他心底其實已經有答案了。

    「你的意思是?」劉姐斜過眼神,聲音上挑,丹鳳眼裡卻沒有疑惑,只有道道波光瀲灩,祈年玉不禁有種感覺:其實劉姐早已經看到了這一點,並推理出了背後的一切,只是出於一些理由,她選擇了沉默。

    連哥的眼神和她交纏片刻,這對青梅竹馬,似乎在用外人難以理解的方式交流,隨後,連哥別開臉,眼神落到沈先生身上,劉姐沒看過去,但注意力似乎也集中在沈先生的方向,沒有一處是在看,但沒有一處是不在看。

    沈先生抬起頭,有點茫然的樣子,連哥低聲說,「在第二個案件的案發地點附近,那棟正在建設的新樓,屬於濱海……房產商,往往都是地頭蛇,出於種種需要,他們和工地周圍的派出所,關係一般都很好。為了傾倒建築垃圾,和本市的交警隊也不會沒有交集。」

    「對祿安內部的一些信息……在D租寶風暴爆發以前,濱海的某位高層,和敝公司自殺身亡的副總公孫良,關係非常的好。有可能出於某些目的,對他開放祿安的內部信息庫----這種出賣保戶信息的行為,在大公司內部其實也是司空見慣。」

    「考慮到濱海內部的爭產風波,濱海的那位高層似乎也有一定的動機。」連哥的聲音很低沉,「當然,也有足夠的能力。目前來說,這條線還有個點沒解開----他是怎麼和威爾森牽上線的,這一點,我還沒想出合理的解釋,但不論如何,從這個方向著手查查,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祈年玉的思維並不是非常敏捷,直到現在他才慢慢跟上思路,開始漸漸意識到連哥的話,以及他直接對沈先生說這一點意味了什麼----濱海和沈先生----

    他完全沒想到!

    ……可……可如果是這樣的話,D租寶的案子……讓沈先生參與,合適嗎?

    疑問剛泛起,連哥的話就讓他安心了。「即使沒有的話,他的電腦里,也許也還存了一些和別的案子有關的證據----」

    「景雲。」

    劉姐忽然說,她張開手臂,似乎要把沈先生護在自己身後,雙眼盯過來,表情淡淡的,不含怒,但卻明確傳遞信息,「只有三十多個小時了,還是西安專注現在這個案子為好吧?」

    沈先生若有所思,沒回答他,連哥沉默片刻,眼神低下去,笑笑,「好,那先說這個案子吧,沈先生,你覺得從這塊入手,找到線索的可能性有多大?」

    沈先生低下頭開始玩手機,好像沒聽到連哥的話,不過,連哥的手機震了一下,他低頭看看,很滿意的樣子,劉姐欲言又止,最終說道,「如果威爾森真的是技術安全顧問的話,恐怕證據不會和之前那些案子一樣,躺在電腦里等我們來取。在這條路上浪費精力,不太值。」

    「那你說還有什麼別的辦法?」連哥問,「兇器找不到,不在場證明推翻不了----」

    「不在場證明,真的推翻不了嗎?」劉姐問,「從城隍廟到第二次案發地點都是鬧市,不可能完全規避攝像頭,案發時間段始終是有限的,就那么半個小時,所有的攝像頭畫面全都翻出來,一個人一個人去對,未必對不上威爾森的臉。」

    「看監控其實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祈年玉感到自己必須出聲了----他是那個昨晚看監控看到四點鐘的人。「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正臉衝著攝像頭,鴨舌帽、兜帽、口罩,甚至就是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可能會造成畫面的模糊,我們只能說,可以肯定,沒有一個穿著和城隍廟餐廳攝像頭裡相似的人,在那個時間段經過那些路段,但不能完全肯定威爾森沒有經過,因為他完全是可以變裝過去的,只要換個外套就可以了……」

    說實話,他對電腦證據也不感到樂觀:沈先生已經試過破解他的電子郵件帳戶了,但未獲成功,這種安全行業從業者,防範意識很高,尤其他智商又這麼高,肯定會想到抹除電子足跡……連哥提起破解濱海高層的電腦,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已經在轉移注意力----對這個案件,他多少也是有點想放棄了吧……

    就這樣讓威爾森逃脫嗎?讓他贏得這遊戲?他有點茫然,眼神又落到了高洪傑臉上:他的自殺,是威爾森的錯嗎?無論如何,威爾森終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讓他很想要抓住這個外國人,並不是因為他殺了高興亮(某種程度而言,祈年玉不對高興亮的死感到惋惜),也不是因為他對另一個無辜家庭的暴行,威爾森和他祈年玉在高洪傑自殺上扮演的相似角色,讓他感到了一種私人化的聯繫,但也讓威爾森的落網希望更顯渺茫,就像是高洪傑的死一樣,他的逃脫仿佛也成了註定,如同生命里的每一次打擊一樣,不美好,但又那麼現實,能做了都做了,但在命運面前,個人的反抗是多麼的渺小?除了接受以外,似乎也做不了別的什麼。

    「該做的都做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把心聲說出了口,「我……不是很樂觀。」

    劉姐的眼神落到他身上,她的注視總讓祈年玉有點緊張----當然,她是這麼漂亮,這麼優秀,但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神,她的眼神總能直透靈魂,仿佛可以看穿一個人所有的軟弱----

    「是嗎?」她說,又左右看看,像是在等不同的意見,但不論是連哥還是沈先生,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以對。劉姐的「這就放棄了?」

    「還有什麼別的思路嗎?」連哥嘟囔地問。

    「有啊。」劉姐說,「讓我來看監控吧。」

    「你來看監控?」祈年玉的心吊起來了,陌生又興奮的情緒一下cháo湧進來,好到幾乎不像是真的----他不敢相信是真的,「劉姐,你的意思是?」

    「威爾森當然可以改變自己的外表,但有一樣東西他改不了----步態,爆炸案里我告訴過你,步態能透露一個人的心理,現在再告訴你一個冷知識:步態就像是指紋,千人千面,獨一無二,總有些特徵,再刻意都難以更改。」劉姐的語調,若無其事,「這步態中的密碼,你們辨別不了,我能。」

    「只有不到36個小時了,你能看得完嗎?」連哥的語氣雖興奮,但也克制而務實。

    「通常情況下,要保證休息的話,不能,但非常態的話,可以一試。」劉姐的回答也一如既往,專業而謹慎,但又透露強大的信心。

    連哥對她揚起眉毛,似有詫異,「但,即使如此,威爾森也有極大可能去選擇那些沒攝像頭的路段走,如果他夠謹慎的話就會這麼做,雖然那會繞點路,但更安全----我覺得在監控中找到他的希望相當的渺茫,而你也知道這一點……即使這樣,還要去看?----為什麼?」

    「確實,希望相當的渺茫,只有那麼一絲而已。」劉姐說,她的眼神又落到高洪傑身上,嘴角慢慢翹了起來----祈年玉見她笑過很多次,各種各樣的笑,客氣的、和氣的、虛情假意的,但這微笑難以用言語來形容,在這一刻她的光輝,這一笑的溫柔----

    「但我覺得,在高洪傑這個案子上,我還是想要去捉住這麼一絲希望。」

    她輕輕地說,連哥在她的笑里愣住,劉姐站起身,似乎又已完成了自己的武裝,她看看表,「從現在算起,還有38個小時,我們最好馬上出發。」

    祈年玉難以抑制,痴迷地望著劉姐的背影,再顧不上去注意別人的表情,在他的餘光里,沈先生抬起頭望著她的背影,他臉上似乎有笑容正在慢慢地、慢慢地擴大,他似乎也從沒見他這樣效果,事實上,他就沒怎麼見過沈先生的笑,在這笑容里他顯得那麼稚氣,那麼喜悅----

    「劉小姐!」他急急地叫出聲,一下衝上去,忽然間又像是一隻快活的小狗,纏著她的腳步前後不放,「我幫你,我幫你,我幫你做個篩選程序……」

    劉小姐往外轟了他一下,但沒轟開,她搖搖頭,似是無奈,最終也接受了他的糾纏。他們一起走過病房門口,經過窗口----在窗口,沈先生左右看看,鬼鬼祟祟地拉了一下劉姐的手----

    他捏了一下,劉小姐居然並沒甩脫,倒是沈先生被經過的護士嚇了一跳,迅速又放開。劉小姐瞪他一眼,走出了祈年玉的視野,沈先生如少女一樣,雙手捧住臉,站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剛才發生了什麼----他又少女了一會才急急地追上去,「劉小姐,劉小姐----」

    透過百葉窗,一切細節都盡收祈年玉眼底,雖然心情依舊沉重,但他也忍不住失笑,那種焦灼與希望糾纏的感覺,還有單身狗特有的羨慕妒忌恨,女神被搶走的心酸,讓他複雜了一會才記起身邊的連哥----

    扭頭去看時,連哥也在笑,不過,讓祈年玉詫異的是:連哥的笑並不酸楚,恰恰相反,他望著劉姐去向的雙眼,是那麼的驚喜與欣慰,即使有失落,也不過是那麼一點點。

    「走。」他的眼神和祈年玉碰了一下,「回警局去----只有38小時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祈年玉咧開嘴,笑了,他的心在春風裡,又和往日一樣飛揚了起來,「嗯!還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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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還有很多事要做,劉姐看海量監控,沈先生做輔助篩查,這是個瑣細活,完全是重複又重複的勞作,而祈年玉負責核實從城隍廟到第二次案發地所有可能路線上的所有攝像頭,17個小時很快過去,他做完了自己的活,困成狗,賴在沙發上,頭一點一點的,但還不想走----劉姐就還沒走呢。

    電腦青白色的光,倒影在她秀麗的臉上,過去這17個小時,她連動都沒有動過,就這樣專注地看著一幀幀的畫面,『捉住這一絲希望』,說來容易,但只有你見到她是怎麼去做的,才知道什麼叫做努力。祈年玉幫不上忙,他甚至也知道自己在這裡對劉姐可能還是阻礙,但……他不想走,哪怕跟著一起熬夜完全是無謂的痛苦,哪怕他下一秒就能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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