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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1:47 作者: 御井烹香
「一個有情懷的男青年約等於Gay,劉姐你是這個意思嗎?」到底年輕,祈年玉已經漸漸從震撼中恢復,大呼小叫起來。
「一個有情懷的男青年大概不等於Gay,不過一個沒有案底,從事淘寶客服這種職業,而不是在賭場看門、為大哥跑腿,沒有紋身、氣質乾淨,看起來非常不像是混社會的獨子,非但和父親關係惡劣,甚至和祖母都不共戴天,這就很有問題了。」劉瑕說,「高家家產過億,高興亮就這麼一個孩子,千頃地一顆苗,你想想有什麼事能讓高興亮放棄這個兒子,甚至連老祖母都不肯為他說話,相反還把他堵在門口罵,一分錢都不肯給他?----從傳宗接代的角度來看,他無比寶貴,要讓他喪失這個價值,也就只能是因為……」
「他沒法傳宗接代,是家族的罪人……」祈年玉明白了,「所以,他是Gay。」
「搜查他房間的時候,試著多看看他的電腦,看下裡面的聊天記錄和交友信息,如果他是的話,會有很多證據為我們證明的。」劉瑕又看看沈欽----這個口子已經留得很大了:沈欽剛才其實已經進到高洪傑的電腦里去搜尋,如果是平常,估計早就一臉優越地接過話題,即使他覺得自己也要為高洪傑的自殺負責,心情低落,哪怕是為了避免重複做工,現在也該開口了吧……
沈欽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他就像是一個能呼吸的球,自動黏在劉瑕身邊----仔細想想,從他們來到急診室不久之後,聽到高洪傑很有可能不治開始,他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Trigger----這個詞電光火石地划過腦海:沈欽曾說過,他『沒有直接故意殺過人』,難道之前有類似的情況,因為他的關係,間接導致了誰的死亡?
他對網絡搜索極為熟悉,這種網絡配合調查的模式,他說他以前做過許許多多非常可怕的事,這件事是所有那些可怕的事中的一件嗎?是這件事改變了他的狀態,讓他從頹廢中驚醒?但不像,他說過他『以前不出外勤』,這麼說他還是在和警方合作,只是做的是技術支持的內勤,在警方督導下,有什麼事是『非常可怕』的?
關於沈欽,實在還有太多秘密沒有揭開,似乎有個巨大的答案正在緩緩浮出水面,呼之欲出,但卻又還是隔了一層簾幕那麼的模糊。劉瑕沖連景雲和祈年玉揮揮手----連景雲憂慮地看了沈欽一眼,沖她點點頭,又對欲言又止的祈年玉搖了搖手指,領著他走遠了。
劉瑕沒有說話,她學著沈欽,環住膝蓋,曲下來盯著水泥台階,不看、不說話,不給他壓力,只是靜靜地偵查著他的點滴信息,給他安靜的陪伴。
----還說要治癒她呢,分明自己還脆弱得要命,雷區多得不行,隨便踩一個就炸了……先為自己擔心好嗎,追女生什麼的,還是等好了再說吧。
心裡默默地吐槽著,她又等了一會----猶猶豫豫地,還是把手放在了沈欽肩上。
「你……」
她想問『你怎麼樣』的,但手一放上去,話就噎住了:沈欽渾身上下那細微不斷的顫抖,已經足以回答這個問題了。
原來,他隱藏得這麼好,所有人就在他身邊若無其事地對話了這麼久,卻沒有一個人發覺他的不對,所有人都以為他只是情緒不佳,沒人想到,他已經崩潰了這麼久。
為什麼不表露出來?因為從小,表露出來也沒人在乎,所以沒養成這個習慣,在受創最深的時候,只有本能?這個『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情意結有多重要?他的反應甚至比初次見面時的崩潰更大,比校園暴力那次Trigger出的更為封閉和遮掩……
他就坐在那裡,身子縮得越來越小,像是情緒越堆越高,黑色的頭顱埋在膝蓋上,對外界的所有刺激都沒有反應,這一幕有種病態的力量,讓人無法挪開眼睛----劉瑕的眼神,就被黏住了,她想要問,『你到底遭遇了什麼?』,她想要知道他身上到底有多少傷痕,以至於甚至連他孤獨的童年和悲慘的校園都僅僅只是次要的問題,她甚至對自己很生氣,她本該早點注意到,如果她不是也為自己沒去看高洪傑的審訊而有輕微的心煩,之後又是祈年玉對景雲的那句話……
沈欽的顫抖開始放大,她甚至聽到他牙關打戰的聲音。
所有的思緒全都漂浮起來,她能意識到的只有他的崩潰,不再有理智的分析,不再有利弊的權衡,甚至無法意識到他們在什麼時候走到了這麼遠----
劉瑕對沈欽伸出手。
你會忘記的,你會對他造成更大的傷害,這是極不負責任的,情感建築得越深,在失去的那天他就會毀壞得更厲害----
意識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喊叫,在聲嘶力竭地阻止著什麼,紛亂的意象在腦中閃過,一片堅冰凝成的大壩碎了一塊……幼年的她幽深的凝視,連景雲、鍾姨,無數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劉叔叔,母親、父親……
劉瑕穩穩地抱住沈欽,所有幻象瞬間蒸發,世界忽然變得無比堅實和簡單。
「嘿,別怕,別怕……我在這。」她輕聲說,貼著他的耳朵低語,「Shh……I『mhereforyou……」
她把他攬在肩上,手順著長臂下滑,觸到了他緊緊交握環膝的雙手,拂過發白輕顫的指節。
沈欽的手反扣過來,十指交纏,牢牢握住,就像是船錨吻上海底,飛船捕獲發she艙----動盪仍然劇烈,但卻再也摧毀不了這微弱又明確的聯繫,抓住了,就再也不會放開。
第73章 功敗垂成
鏡頭有點晃動,扭動的人影投上白牆,在半黑不黑的天色下顯得斑駁而詭譎,一個微弱的,不確定的聲音從音箱裡傳了出來,斷斷續續的,就像是一道絕望的靈魂正自言自語。「……能聽見嗎,能聽見我嗎……」
……
「能聽見,但聲音有些小,鏡頭也晃。」一道穩定的聲音,終結了所有遐想,劉瑕對麥克風傾過身,「暖暖,別偷懶了,把手機從襯衫口袋裡拿出來,隔了布聲音肯定傳不出來。」
「呃,好吧。」在下班後又被抓來加班的張暖,聲音里的幽怨可以煮沸三江四海,她拿起手機,四處轉動著拍著辦公室,「地方真的不小哎,劉姐,裝潢也挺不錯的,我看我們都不用怎麼修改就可以搬進來了。辦公室比之前大,還多了一個,可以拿來做遊戲室----之前收著的沙盤有地方放了。」
「嗯,硬裝不用大動了,軟裝還是要布置一下,這裡空間太大,之前那些家具填不滿。」劉瑕說,「暖暖,停一下,轉到左邊,那邊需要掛一幅畫。」
「我看現在擺在大廳左面那副就不錯的,對了劉姐,你不是說自己看的嗎,案子那麼忙,連脫開一小時都不行啊?」
「我有點事,現在走不開,暖暖,大廳差不多了,幾個辦公室都進去看看……」
「哎,劉姐,還真有情況。我們剛才登了高洪傑的微信,在群里問了一下,已經和他的幾個朋友取得聯繫了。----高洪傑確實是Gay,他很多朋友和同學都知道,當然微信里也有一些同道中人,現在都在和我私聊呢,都快忙不過來了,哎呀,這個移動年代,走訪實在太方便了,沙發里一窩就能搞定,有新消息我隨時和你說啊----」
「已經和高洪傑高中時候最要好的朋友聯繫上了,對方在去醫院的路上,不過他說他也很久都沒和高洪傑坐下來聊了,高洪傑讀大學的時候,父母離婚了,他跟母親,從那以後經濟就比較緊張,大部分時間都在四處打工,朋友都沒什麼時間一塊玩。你知道,他以前家裡有錢嘛,來往的都是那個層次的,後來家裡出事以後,經濟條件變了,他也比較消沉,所以和朋友也都漸漸疏遠了。」
「祁警官,如果可以的話,問問他大學同學,有沒有當年高洪傑輔導員的聯繫方式……」
「蝦米,剛在系統里查了,如果信息沒錯,從繼承順序來看的話,高洪傑沒有繼承人。他母親兩年前已經去世了,癌症,他的外祖父、外祖母很早就去世了,唯一的一個舅舅一直沒有結婚,現在80多歲,住在養老院裡,是老年痴呆晚期,基本已經不認人了,平時都是高洪傑在付養老院的費用,我想他應該不可能陷害高洪傑。而且從法律角度來說,這也沒有意義,如果他陷害成功,高洪傑會被剝奪繼承權,高興亮的全部財產和保險金都會面臨徹底無人繼承的局面,不管是高洪傑舅舅還是他身邊的人,都拿不到錢。」
「高洪傑父系那邊初步篩查,結果也差不多,總之,如果從錢財的角度考慮的話,高洪傑是唯一有動機這麼做的人,除非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國家已經發展了一波特工殺手,專門來回收這種富裕家庭的財產。」連景雲笑了下,「我會加入年玉那邊,看看高洪傑的朋友圈裡有沒有什麼線索可挖掘----如果他有個仇人的話,那倒又說得通了。他的感情生活可能也的確有點能挖的空間。」
「你這是性向歧視。」劉瑕說,同時打字和張暖溝通,審視著工作室的新辦公室。
「說我歧視好了,當警察……調查的時候思維就得現實,至少咱們國家,男同性戀的感情生活比異性戀混亂的可能性非常高。」連景雲說,「他好點沒?」
劉瑕噓了一聲,回頭看看,沙發上那個球還在黑暗中一動不動,電話那頭,連景雲連忙收聲,「抱歉,抱歉……關於調查方向,還有什麼建議嗎?」
「高家有沒有聘請保姆?」劉瑕問,「如果有的話,問問她高興亮父子的事,看看能不能挖掘出更多線索----高洪傑確實否認過自己為了錢殺害父親,但祈年玉可沒問過,他有沒有為了復仇去買兇殺害高興亮。」
「明白了----還有,別生年玉的氣,你知道他,還年輕,有口無心。」
「我沒生氣。」劉瑕簡單地說,連景雲笑了笑,顯然沒相信。「那我去高家坐坐,一會聯繫你。」
「劉姐,剛給輔導員那邊打電話了,還有高洪傑高中的班主任……」
「那我回去了,劉姐,晚上我先看看淘寶,有什麼中意的家具我發給你……」
熱情的、疲倦的、撒嬌的,各式各樣的聲音從揚聲器中傳出,仿佛一曲曲不同的背景音樂,伴著窗外暮色往深,終於,紛擾告一段落,劉瑕托腮坐在電腦前,時不時敲上一段話,偶爾回頭查看沈欽的動靜----她有點著急,但仍克制著自己,以免對沈欽造成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