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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1:47 作者: 御井烹香
    劉瑕一眼殺來,她又縮回去,連景雲鼓勵地拍拍張暖的肩膀,「不怕不怕啊,我給你做主,你們老闆太不講理了,你怎麼在她yín威下活下來的,要我說,她必須得給你加工資----」

    很明顯可以看到,劉瑕纖柔的雙手,握成了拳頭,繃緊著顫抖了一會,她深深吸一口氣,才勉強控制住了脾氣,又恢復那無懈可擊的常態,「我不是也常說,雖然暴力是最差的解決手段,但對於一些無法交流的特定人群來說----」

    她盯著低眉順眼如鵪鶉的沈欽,似笑非笑,「也是唯一的手段嗎?」

    「你的意思是,沈他先生是那種文化程度極低、五十歲以上,性格固執且罹患重度精神障礙,或是心態極為扭曲的社會底層嘍?」連景雲盯問她,劉瑕含怨飛他一眼----她是無意的,他知道,可這生動的她,一言一笑,不經意流露出的美麗,不知勝過昨晚那刻意的撩撥多少,重錘在他心口,「景雲,你到底來幹嘛的,沒什麼事,就和沈欽一塊走吧。」

    「喲,都下逐客令了?」他暗自平復了一會呼吸,才把異樣壓下,「不巧,我找你還真是有正事的----這不是,又有案子請你幫忙了。」

    有正事,劉瑕就不好擺臉色了,她自然地往前,「那,邊走邊說吧----暖暖,你送沈先生出去。」

    沈欽的肩膀耷拉下來,沖她一個勁眨巴眼睛,手在手機上點點按按,大抵是通過手機加強攻勢。連景雲看了好笑,「沈先生不來啊?」

    「來啊來啊。」

    「不帶他玩。」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沈欽的小狗臉更明顯了,劉瑕仍然視如未見,連景雲啼笑皆非,止住劉瑕前進的腳步,「蝦米,我這還真不是故意和你作對----」

    有人會主動邀請情敵來摻和難得的獨處時間嗎?他的無奈,半真半假,「但,這個案子,的確也需要沈先生的幫忙----沈先生,過來吧,蝦米不帶你,我帶。」

    「……」沈欽歡天喜地,衝去拿他的電腦,劉瑕無奈地投來哀怨的眼神,連景雲沖她攤攤手,扮個鬼臉,沖劉瑕伸出手,作為示好的表示,劉瑕別開頭想了想,還是把手伸出來,連景雲在她手心裡撓撓----這是他們一貫的小動作,鬧過了追過了,和好的時候,連景雲伸出手,小大人似的要握手言和,把剛才的恩怨情仇一筆揭過,臉頰還有些圓的小蝦米也伸出手,要握上去的那瞬間,她一縮脖子,唇邊露出兩個小笑窩,柳葉一樣的手指,飛快地在他掌心撓撓,帶來輕微的癢意。

    往事泛起,溫情暖意蘊出的笑,從心底浮上來,那漂亮得讓他心痛的姑娘,眼帘微垂,唇角也浮起了淡淡的笑意,這表情像一陣風,吹得他心裡的花一朵朵開出來,連景雲和她對視一眼,笑意漸漸加深,他伸手拿過她手裡的筆筒,放到接待台上。

    「說真的,」他們一起轉身往外走,經過雙眼圓睜、欲言又止的張暖,沒等還在收拾電腦包的沈欽,他有點好奇地問,「你們剛在說什麼呢,能把你說得這麼無言以對,只能靠暴力轉移話題。」

    不得不說,沈先生確實有點本事,能把劉瑕觸動成這樣,這個能力,他就從來不具備。----雖然被追打的人是沈欽,但輸的,其實是先動手的那個人,這道理,劉瑕和他都一樣清楚。

    劉瑕的表情,有片刻僵硬,似是被他觸動不快回憶,他們走進電梯,沈欽匆匆追來,但在趕上前一刻,被她殘酷按下關門鍵,只能失落地(在連景雲忍笑又同情的表情中)被阻擋在門那一頭。

    他們都沒再說話,連景雲盯著鏡面反光,不敢多看,深恐自己也被遷怒,電梯傳出輕微失重感,他們平穩下降。

    「他問了我一個你也問過的問題。」

    不知過了多久,劉瑕的聲音,幽幽地說,輕得像是風中的柳絮,在樹梢飄揚,稍不留心,就會錯過,「他問我,為什麼要當心理諮詢師。」

    連景雲不禁愕然----

    這問題,他的確也問過,在她回國伊始他就問過,「為什麼回來?」,只是,他從不知道這問題,竟然能把她觸動至此,被她用幾句話輕易地搪塞過去,便不再問。

    但沈欽是搪塞不過去的,是嗎?他會一直問,一直問,問到她崩潰,只能用暴力來逃避回答,所以他也才能享有她的笑容、她的熱吻、她的在意,她就像是一塊無情的隕石,在兩個行星中間穿行,誰的引力更大,她的軌跡就更向著誰----

    長發如瀑,屏障了她和他之間的距離,但這阻擋不了連景雲的視線,他望著鏡面中她的倒影,望著她罕見深蹙的眉,沒有焦點的視線,疑問懸在舌尖,就要發問----「那,你為什麼想當個心理諮詢師?」

    但他能感到一種氣氛,一種輕微的崩碎聲,這句話的重量,像是有一千斤,似乎只要問出來,就能將她擊潰----

    這句話,千迴百轉,終究沒有出口,『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魔咒被打破,劉瑕邁步先走出去,看起來已是宛若無事,連景雲凝望她背影半晌。

    他忽然有輕微後悔,但時機已過,最終,也只能選擇跟上。

    第71章 態度良好

    「這是一起疑似騙保案----當然,我這是廢話。」兩人在停車場等到沈欽,一路無話,進了市局回到熟悉的會議室,連景雲才開腔介紹案情,一開口就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沒有保險因素在內,我來幹嘛啊。」

    「來做場外指導唄。」

    「對對,最強第六人,連哥,乾脆給你在市局也安排一張桌子算了----」

    一群小年輕大呼小叫地開著玩笑,連景雲邊笑邊喊,「別鬧,別鬧啊,這介紹案情呢,都嚴肅點----」

    他打開電腦,一邊連投影儀一邊介紹,「死者高興亮,52歲,家境殷實,具有風險意識,多年來陸續在我司投保人壽險、意外險等等,保額超五百萬元,屬於人身險中的特大險情----」

    「連哥,我也發現了,你們這保險公司調查員,就是變著法不給賠錢是唄。」祈年玉眨巴著眼插了一句,一群人頓時又笑了起來,倚在門邊的張局笑得最歡,一邊笑一邊給祈年玉豎大拇指。「你這高級調查員,就是集中力量,保額越大的案子,越不給賠錢----」

    連景雲英氣的眉毛立起來了,嘴巴抽抽著,舉起手要打,「你小子說什麼呢?」

    在笑聲中鬧了一會,他才半真半假地解釋----似乎也是在說服自己,「保額越大,非正常死亡的可能就越高,背後潛藏的風險相應也就越高,邏輯鏈是很完整的嘛,再說了,這案子你們自己看看,自己看看,敢說背後沒保險什麼事兒----」

    「死者高興亮,52歲,今早經群眾報案,在世紀公園內被發現死亡。報案人比較特殊,是個外國人----」

    投影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有幾分英俊的外國男青年,他臉上還有些沒擦乾淨的血跡,表情也是震驚過後的怔忡,連景雲沖屏幕擺了擺手,「傑克威爾森,在S市出差,酒店就在附近,每天早上都有晨跑的習慣,他到世紀公園裡晨跑時發現了現場,沒帶手機、語言不通,一路跑到很遠,據說連問了七、八個人,最後還是找到一個一樣是出來晨跑的外國家庭,才有人願意把手機借給他,這充分說明,我市人民的警惕心再次得到增強,現在連外國人也沒法騙走他們手裡的手機了。」

    「好現象,好現象。」一群警察紛紛說,「崇洋媚外現象有減輕,這是民族自信心增強的表現----」

    笑鬧完了才說正經的,「應該還是因為語言不通,這沒耽擱關鍵搶救時間吧?」

    「沒有,發現的時候應該就已經是屍體了,死因是割喉,活兒非常的乾淨,就是在急診室割的都救不回來。」隨著一張張血淋淋的照片被放出,會議室內慢慢地安靜了下來,「現場那邊初步推斷,兇手應該是職業的,一刀斃命,要做到這程度,技巧和經驗都必不可少,這不是宰雞殺狗能練出來的,兇手必定是一個多次犯案的危險匪徒。」

    「然而,案件偵破也頗有難點----世紀公園相當大,每天早上都有很多市民進來晨練、散步,出入口很多,基本都沒有監控,園內當然更是無從談起了。而且高興亮並沒有什麼仇家----他已經退休多年,主要靠吃房租為生,也就是傳說中的包租公----」

    「會不會是和房客發生矛盾呢?」有人問。

    「他的房子是統一交給中介打理,和房客基本沒有接觸。高興亮每天的生活就是和幾個鄰居搓搓小麻將,家裡人一起散散步,到處旅遊,可以說過得相當的與世無爭,即使和鄰里有紛爭,也很難想像對方會買兇殺人。更何況根據高興亮家人的回憶來看,他們家和鄰居基本沒有爭吵,關係都處得比較和睦。----然而,難道這個案子就是有個人忽然間想不開,散步到一半,掏出一把刀來把路人割喉嗎?」

    一群人都搖頭,就連張局也皺起眉,本能地投入到了這樁莫名的案件里,「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被謀殺,他周圍肯定是有事,就看你們會不會挖了。」

    「所以,對案件的調查,注意力最終就集中到了高興亮購買的保險上----前面我也說過了,高興亮先後購買的保險,保額已經超過五百萬元了,這是個不小的數目,有可能成為殺人騙保的動機----」連景雲在電腦上調出了幾張照片,「高興亮十幾年前就和原配離婚了,至今未婚,他的保險受益人是法定繼承人,也就是高興亮的母親和兒子。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五百萬保險金將由高興亮的母親和兒子均分,當然同時均分的還有他價值上億的房產----這也是我們認定這不是高興亮自殺騙保的原因,他的經濟條件非常良好,應該沒有自殺的動機。」

    「也就是說,從保險調查的角度來講,只要能證明高興亮不是被他的母親或兒子殺害,這筆保險金就一定要予以賠付,對不對?」張局一下就抓住了關鍵,「我記得你這一陣子都在忙活經偵那邊的案子,這案子如果不是很有希望,領導應該不會把它交到你頭上……高興亮的老母親今年都快九十歲了,可以先排除----這麼說,你們的初級調查員認定,高興亮的兒子有很大嫌疑了?」

    「張老師明鑑,」連景雲抱拳托馬屁,「這是一周前的案子,本來是由我的另一個同事在跟,我們的調查熱情並不是很高,因為功利地看待,對保險公司來說,這筆錢肯定是要賠付出去的,無非是賠付給誰的問題而已。但昨天晚上,案情的新進展讓他有點不安了----高興亮的母親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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