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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1:47 作者: 御井烹香
劉瑕發出低吼,其實有點笑場的危險,手又追過去打,沈欽偷偷摸摸地發出輕笑----
「蝦米,8號和10號的資料看了沒有?」連景雲的聲音忽然出現,「我們都覺得3號也挺接近你說的那種步態的,你要不要再看看?」
兩個人都跳了一下,有點開小差被抓包的惶然,沈欽手指鬆開,劉瑕匆匆掃一眼,把兩人的資料盡收眼底----這分析推理的部分其實半點不複雜,耗費心力的程度,遠遠低於和沈欽的過招。
「3號那麼走路是因為腿有問題,」她走到玻璃前,「剛才進門以前他在揉膝蓋,高抬腳是韌帶扭傷後的自然表現……這應該是在爆炸中受的輕傷。」
她點點8號,「李雲生,從他開始問吧,10號吳滿福可以押後。」
「為什麼?」剛那名幹警又有問題了。「吳滿福體型相對更大,按說他的『嫌疑』應該更高啊?」
「鄭警,不知道你想過沒有,其實這個案件,除了私仇報復以外,還有一種更有可能的動機----仇富,想必你也知道,這是一種在農村高發的案件類型,一家發家之後,招致其餘村民的眼紅,養魚的被人在魚塘下毒,開農家樂的門口被人倒垃圾……李金生靠這個電站,家境也算是殷實,仇富其實並不是個荒謬的理由,但鄭警,你猜,為什麼沒人把這個可能拿到檯面上考慮?」劉瑕瞥他一眼,語氣輕飄飄的,祈年玉給連景雲齜牙咧嘴地做表情,一幫小夥伴面現OS:『終於』,『剛運氣好,被你逃掉了,現在又來取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鄭警察後退一步,期期艾艾,劉瑕沒提高聲音,但他已被她無形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呃,這,這個……」
劉瑕注視鄭警察片刻:她知道,自己多少有點拿他撒氣的味道,但並不是太在乎,「因為這個村叫李家村,村里80%以上的村民都姓李,李金生就是村支書的侄子,在李家村,誰敢弄姓李的產業?現在,你知道為什麼吳滿福的嫌疑更低了吧?」
鄭警察還在吭吭哧哧,連景雲出來緩頰,「因為吳滿福是村裡的外來戶?」
「李家村有80%以上的住戶姓李,餘下的20%住戶里,15%姓趙,5%才是雜姓。」劉瑕說,她還不放過鄭警察,「其實,鄭警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李家村是你們派出所幫扶的對象啊。」
連景雲響亮地咳嗽一聲,沖她誇張地使眼色,劉瑕撇一下嘴角,「同樣道理,4號梁安也因此被排除,他和吳滿福一樣,都是遷來不滿20年的雜戶。按照我國農村的普遍生態,屬於金字塔的最底層,即使個體再優秀,最多也僅能保持自己不受欺負,想要欺負別人,純屬痴人說夢。」
她的眼神重新回到鏡子上,「而雖然村支書表示過,這十多名村民都是『普通人』,而且他並沒說謊,但要看到的是,李家村是個能把信號基站打出存的村子,考慮到該村從解放初年延續到今,多次頻發的械鬥傳統,李姓占絕對優勢的事實,我想,村支書的普通標準,恐怕和我們大有不同……有很大可能,李雲生,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
屋內一片寂靜,鏡子後,一群人還在來迴繞圈,讓場面有絲滑稽----鄭警察不再是壓力的中心,他大鬆一口氣,情緒又有些複雜,羞辱、怨恨中參雜著放鬆、後怕、自愧不如……他退一步想往角落裡站站,但劉瑕忽然又看了他一眼,他情不自禁,猛地立正站好,力圖從她的眼神中捉摸出進一步指示。----左看右看一番,忽然明白過來,快步走到門邊,把肖靜的小腦袋塞出去,低聲呵斥幾句,把門關好,回來忐忑迎上劉瑕眼神----
劉瑕沒搭理他,但唇邊飄渺浮上一點笑意,肩線悄然鬆弛。鄭警察這才徹底放鬆下來,左看看右看看,自覺融入感增強,也不再計較門戶之見,上前幾步和連景雲攀談起來,「小連,久仰久仰,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了,這一次過來給我們送功勞,必須得請你吃飯啊……」
第40章 一顆尖叫的球
「大哥,我這是受害者吧,咋還把我審上了呢?」
「和我有仇?這是什麼意思?」
雖然決定了審訊重點目標,但也不能讓人白跑一趟,按照劉瑕排出的嫌疑輕重,警察們分領對手,各自捉對廝殺,審訊室都不夠用,臨時徵用了休息間、辦公室,搞得整間派出所都沉浸在濃濃的疑惑之中。李雲生們這回非常不理解:不就是電站年久失修了嗎,怎麼還查上案子了?
「首先,李哥----不介意我這麼叫您吧?」劉瑕是帶著一臉笑容進去的,開口還有些北方腔調,「先給您吃顆定心丸----不管怎麼說,保險公司肯定是會賠錢的,您不必擔心拿不到賠償。」
李雲生表情頓時一松,原本對在一起互相撥弄的手指也放開了,他的蘇北口音很重。「那就好----我也不是那麼看重錢的人,小姑娘,但是醫院裡躺的也是自家人,保險公司能賠那是最好。----那你們警察還問我們幹嘛呀?不是都有人包賠了嗎?」
「在事故調查中,發現了一些新情況……」劉瑕把發現腳印的事半真半假地說了一遍,李雲生聽得一驚一乍,「哎有這事?沒有,沒有,那絕對不是我們自己踩的,我們沒事都很少去那個院子。」
「所以這就得找你們了解情況了不是?」劉瑕拿手搓了一下鼻子,手指舉在空中找紙,還是李雲生給她抽了一張,「謝謝大哥了啊----我們就怕這是有人在找事,這次沒得逞,下次還會再來弄,所以得找你們了解一下情況。你覺得這事要是別人有意乾的,那得是誰幹的?」
這一張紙,把李雲生和她的距離拉近了,他也更放鬆下來,和劉瑕兩人在沙發上坐著,就像是聊閒天,「想不出來……誰和我們有這深仇大恨?而且這也不是他說破壞就能破壞的啊,配電箱那要是不懂的人去碰,一下被電流打死的都有,得是懂行的人才能弄吧……不過我就說怪了,上個月檢修的時候根本沒檢查出什麼問題,好端端怎麼就燒起來。馬了個……」
他看了劉瑕一眼,有點不好意思地把髒話咽下去,「但還真想不到有什麼人----本村都是親戚,誰會和金生過不去?再說村里懂點電工的基本都在站里上班了,就有點偷雞摸狗的也不能上來就玩命吧?炸死我們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站里每年都給村委分錢,村里修路什麼的沒少拿,關係都挺好的……」
「會不會是鄰村別的水電站……」
「這……沒有吧,我們的電專賣給國家電網,發多少都買,不搶銷路……」李雲生神情一動,「王村倒也有個水電站----我知道王志清那個小王八羔子在裡頭干,去年他二表弟被金生的遠方外甥撞斷了腿----」
離譜的聯想,但李雲生已做出突破,劉瑕露出八卦的表情,「我聽說王村和你們李家村關係特別緊張……」
「那還用說?」李雲生的話匣子打開了,「幾百年了打來打去,我太叔祖就是死在王村人手裡,現在叫做是文明了,小姑娘,我們在鎮上讀高中的時候,看到王村人就打,打到他們退學為止----爭水!我們在鎮上打,他們在田裡打,就是這樣打過來的!要不是這十幾年種田的人少了,到夏天還要打!以前和王村人結親那都是尷尬,兩村打起來你幫哪家?說王村有個小媳婦,兩村打群架,丈夫把老丈人胳膊砍了,回來她就上了吊……就是前幾年還打過一次,出好幾條人命,警察來關了十多個才壓下來。」
這就是村支書所謂的『村里一直都很平靜』,劉瑕並不詫異,「前幾年,這事我怎麼沒聽說?」
「噢,說是前幾年,其實也是好多年以前了,」李雲生屈指算算,也笑了,「你看人上了年紀就不愛把時間說大,都往小了說,算算……那也是咱們上高中時候的事了,那時候我們在鎮上沒趕上,不然都說不定被抓進去,當時進去好幾個人都判了無期,算算時間,最近也都出來了。」
按照現行的減刑制度,在監獄裡只要不出岔子,無期都能轉二十年,再有積分立功,打點關係,按部就班地減刑,十幾年也都能出來,時間是對得上的。劉瑕點點頭,若有所思,「十幾年出來,變化太大了,說是一輩子都毀了也沒錯……」
「啊,你是說!」李雲生一拍桌子,激動起來了,「沒錯,沒錯,王志清一個堂叔就是那時候進去的,他這個人我最了解----以前讀高中他就是被我揍回去的,那怎麼說來著?賊眉鼠眼,看著就來氣!一開始還不想搭理,他怎麼你知道嗎?偷偷溜進食堂,往我們的飯盒裡撒尿!那以後看到一次就揍一次,那時候學校條件不好,還是旱廁,我和金生一起,把他扔到糞坑裡去,肯定是他沒錯,這證據都是全的----他出來以後和王志清一嘮嗑,就來炸電站來了,這是要把我們李家村給滅了他才罷休啊!」
他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肩膀晃動得更厲害了,也不理劉瑕,絲毫沒有請求青天做主的意思,掏出手機就撥出去,「喂,叔,和你說個事----」
一場全新的火拼,似乎轉眼就要被醞釀出來,劉瑕感到輕微的啼笑皆非,她說,「李哥----」
『砰』的一聲,門被推開了,祈年玉氣喘吁吁地出現在門口。
「劉姐,」他扶著膝蓋一邊喘氣一邊使眼色,「這有點急事得請你來一下----」
劉瑕看了攝像頭一眼,暗自希望沈欽能為她派來另一個干將控制局勢----至少控制住李雲生的手機,她和祈年玉一起往外走,「出什麼事了?景雲呢?」
她回頭看看李雲生,見他不再打電話,而是專注地狂按手機,不禁又是一陣頭疼,「不,張局呢?最好由他出面才穩妥----你們看到錄像沒?李雲生提到的那個嫌疑人----」
她的疑問,終結於祈年玉的一握----這個素來對她畢恭畢敬的小年輕,就像是根本沒聽見她的問話一樣,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往前趕去,很明顯,是嫌她現在的步速過慢了……
能出什麼事?劉瑕有點納悶,她加快腳步和祈年玉並肩而行,很快就回到了辦公室里----屋內極為嘈雜,一群人亂糟糟地圍在角落裡,高頻的尖叫聲從人群中傳出,還有女聲在喊,「醫生,醫生來了沒有,來個人控制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