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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1:47 作者: 御井烹香
    「她一直都在哭吧?」劉瑕瞟了監視器一眼,三個審訊室里的家屬都在吃飯:呂萍邊吃邊哭,肖良才滿不在乎,肖建波則顯然心事重重,盒飯只吃了幾口就推到一邊,正抱著頭想事。

    「怎麼推出來的?」連景雲問,「確實一直在哭,詢問的兄弟也拿她沒招了,主要也沒有什麼決定性證據----她一直在反覆敘述過去這一年裡家裡有多倒霉,別的怎麼問都說不出一二三四,說實話,不是你說,我確實看不出什麼嫌疑。」

    「正常,上一回問到警戒區域的時候,她就是靠眼淚和訴苦轉移了注意力,」劉瑕說,「這一招就成她的救生圈了,不離開公安局,她不敢停下來。這是她的潛意識反應,現在她處於自我催眠的狀態,所有的回答都很真誠,你拿測謊儀都未必測得出不對----這種人其實往往是最好的說謊者。」

    她把監控錄像倒回沈欽來之前的那段時間。

    「……啊,騙保?」呂萍說。劉瑕按下慢放,「注意數秒,這個驚訝表情持續了兩秒左右,聲音放大,這都是說謊者典型的微表情,此外注意她的下一句話。」

    「我不知道,這保險還能有騙的?我也不想說這個……」呂萍開始掉眼淚了。

    「如果她真的不知道什麼叫做騙保,呂萍的第一句話肯定是問『怎麼騙』,就像是肖建波,肖建波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第一句話是,『你意思是我兄弟是自己跳下去的,就為了騙點保險金?』,這是他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他要確認雙方說的是不是一回事,」劉瑕說,「呂萍有什麼隱情,現在還不知道,但我知道,這一刻她在說謊,她有點問題。」

    張組長驚異地望著劉瑕,好像才剛看清她的長相,過了一會,他吐了一口氣,由衷說,「劉老師,你這不加入咱們警察隊伍實在可惜了。」

    「我這只是花把式,當不了真,」劉瑕笑笑,「也就是這個案子情況特殊----對肖良才的嫌疑,您是怎麼看的。」

    「肖良才是當地居委會上報的吸毒人員,有一段時間常吸食大麻,」張組長坦然說,「屬於社會邊緣人員,肯定是要查的,剛才對他也做了審訊,一樣沒突破。劉老師你又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肖良才回答第一個問題時在說謊,而回答第二個問題就說了真話,在第三個問題上又說了假話,表情對比太明顯了,而且注意看他的穿著,一身cháo牌,他花銷不小,也有動力去謀取錢財,」劉瑕說,「張局你說他有吸食大麻的習慣,這就對了,他的表情反常冷漠,反應也有點遲鈍,如果不是吸食毒品的結果,我會說他得了甲狀腺功能減退,感情淡漠,對父親的去世缺乏悲傷,他的嫌疑比他母親的還要更大。至於肖建波,我和張局的看法是一致的,肖建波從頭到尾的確都沒有說謊,他的反應很激烈,一直試圖和地鐵方接觸,這都是事故發生後的自然反應----不知道有保險金的存在,地鐵賠償是唯一的補償途徑了,他肯定想要多爭取一點錢,這不僅僅是為了堂兄一家,功利地說也是為了自己,而以他的學歷以及閱歷來說,鬧事是他想到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手段……」

    她打量了一下肖建波,唇邊浮起微笑,「事實上,也許肖建波反而會成為我方的幫手……在知道保險金之後,他也許已經回憶起了肖恩華墜軌背後的反常跡象。」

    「現在的問題還是集中在證據上,」張組長的眉頭皺成一團,「肖恩華的公帳私帳亂成一團,公司和家裡也沒搜出什麼線索,市委下了死命令,72小時破案,24小時馬上就要過去了,證據還是提取不出來----景雲這小子倒是有點沒說錯,這案子確實重口供,劉老師,我看也只有請你出馬了,你覺得從誰開始合適?」

    「我只能說盡力而為。」劉瑕說。

    連景雲插口,「張老師,小貸公司那裡要不要派人去問問,我們會不會忽略了這麼一種可能----事實上,肖恩華的八百萬保單是債主一手操辦的,包括這個意外也是這樣,他們的目的就是這八百萬保險金,剛好能把肖恩華欠的帳給平掉。」

    「都市版《盲井》啊?」張組長詫異地看了連景雲一眼,臉上終於有點笑模樣了,「你小子可想清楚了,真要是這樣,那可就不是騙保,是真正的謀殺----那你還要往下查嗎?」

    「如果從買保單開始就是小貸公司的意思,這就不是投保人的意思表示,屬於違規投保,合同是無效的。」連景雲含笑說。張組長的臉一下就掛下來,他撇過頭不理連景雲,沖青春痘擺擺手,「去,祈年玉。」

    苦命的祈年玉只好又出去跑腿了,張組長又轉向劉瑕,「您繼續。」

    「呃……」劉瑕從手機里抬起頭,「張局,肖恩華的手機呢?我朋友想看看他的手機。」

    張局本能地一晃頭,劉瑕趕快一個箭步擋在沈欽前面,他懊惱地『哎喲』了一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什麼,祈年玉,肖恩華手機呢?」

    「他手機在法醫科,但肯定是提取不了任何證據了----肖恩華把手機放在上衣內兜里,已經完全碾碎了。」連景雲的另一個小夥伴回答。

    「他用的是什麼手機還能看出來嗎?」劉瑕照本宣科。

    「呃……我記得是小米吧。」

    *那能把呂萍和肖良才的手機拿來嗎?*

    這兩人的手機很快就送到了劉瑕手裡,劉瑕再轉呈給沈欽,就像是伺候皇帝的太監似的。

    屋裡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努力不看沈欽,但注意力依然往他身上輻she,整間屋子就響著他那飛快的打字聲,氛圍怪得出奇,劉瑕皺皺眉:她已經儘量用身體遮蔽住大多數人和沈欽之間的直接視野了,但這種氛圍上的壓力,依然難以避免。

    *你要不要回技術科,或者去車上?*她低下頭給沈欽發簡訊。

    *不要。*沈欽的打字聲沒有任何停頓,居然也是秒回。*我要在這裡。*

    *那一會我去和肖建波談話時,你也要一個人呆在這裡哦?*

    *當然!!!*

    *?*劉瑕始終覺得這主意不太穩妥,「有什麼區別?在技術科,你也可以通過手機聽到我們的對話,溝通也是一個模式啊。」

    *當然有區別了,在技術科我不就看不到你了嗎?【眨眼飛吻gif】*

    *……別鬧……*

    *並沒有在鬧!!【認真的眼神】*

    *和我想的一樣,你工作時的樣子真的好美【心心心心心心】*

    ……劉瑕低下頭,讓頭髮遮掉一點自己的表情----和張組長這樣的老刑偵共處一室,她還真怕被他看出點什麼----不是說有什麼,就只是……她早已習慣了把自己的情緒掩藏起來。

    *且不說邏輯地講,你現在看到的也只是我的背影,我在推理還是在發呆又有何區別?其次,真的別鬧了,沈他,你有在認真破解手機嗎?*

    沈欽發來幾個憤怒紅臉,*剛在跑軟體,現在已經搞定了----*

    「蝦米,」連景雲有點受不了屋裡的靜謐氣氛了,他輕聲沖劉瑕『布滋』了兩聲,「怎麼樣?」

    「……他剛好破解了肖恩華的密碼,進了他的小米雲帳號和QQ,噢,等下,還有微信……」劉瑕重讀了一下沈欽發來的信息,無奈地吐了口氣,機械地依叮囑做出手勢,「這有個震撼性的證據----」

    隨著她手握成拳,一聲輕輕的嗡響,辦公桌上的幻燈機忽然打開了,白牆上出現了幾張手機截屏的投影,這恍若魔法的一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張組長的煙從嘴角落下,「我操,這是……肖恩華和嫌疑人的聊天記錄?」

    「嗯,從記錄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兩人初步商量好了酬勞,隨後約定面談細節,約定了面談的時間、低點和見面時的暗號,」劉瑕說道,「肖恩華的確在策劃自殺騙保。不過,這還並不是最……震撼的消息。」

    她一邊朗讀一邊發消息,*……你確定一定要那個手勢?*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她暗暗咬牙,在所有人都被她的話吸引得轉頭望來時,舉起手彈了個響指,光幕一陣扭曲,登時又換了一副畫面----連景雲的小夥伴已經有人在鼓掌了。

    「從呂萍和肖良才的手機里,我們發現了更進一步的證據,雖然他們都刪除了聊天記錄----」劉瑕深吸一口氣,忍辱負重,「但這樣的區區伎倆,怎麼瞞得過我朋友鬼斧神工的IT技巧,明察秋毫、火眼金睛的判斷力----」

    連景雲又開始咳嗽,劉瑕送去兩個白眼,「從他們的聊天記錄里,可以發現,呂萍和肖良才私下都有聯繫黑社會分子,試圖詐騙,製造謀殺騙保案,騙取一千兩百萬的巨額保險金……」

    第16章 勞倫斯先生

    【晚上9點半被審訊人:呂萍】

    「什麼時候開始有這個想法的?」

    「今年6月。」

    「為什麼?」

    「家裡實在是支持不下去了,確實需要錢,我想到還有這麼一筆,我娘家表舅上次說過,村里誰誰家就這麼騙了好幾萬塊錢,我就想要是能找人給老肖製造一下殘疾,弄點錢也行。」

    「後來呢,為什麼沒動手?」

    「後來老肖不同意,說沒到這一步,我說你必須給我們娘倆生活一點保障,後來我倆就辦了離婚,他把財產轉移給我,這些是養老錢,不能再動了,公司就隨他去折騰。」

    「再次有這個念頭是什麼時候的事?」

    「11月,後來老肖背著我借了高利貸,又還不上,每天都上門來鬧,沒法正常生活了,我說我和他離婚了,他們說那也不好使,還說打斷骨頭連著筋,放過我也不能放過我兒。我尋思那必須得把錢還了,但老肖肯定不願意,再說也沒錢還了,我就……」

    「怎麼找的?」

    「娘家人給聯繫的,微信上聊,但後來……反正也狠不下這條心,畢竟是孩兒爹,一起生活了這麼些年,實在不行就逃唄,大不了就從頭開始,就是苦了我兒,就是苦了我兒……」

    【晚上10點被審訊人:肖良才】

    「這是你的聊天記錄嗎?」

    「是。」

    「怎麼會想到這麼幹的。」

    「家裡沒錢了唄,得搞點錢花。」

    「所以你就想把你爸弄死,從保險公司『搞點錢花』?」

    「也沒想弄死……弄傷、殘廢都行。」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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