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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1:06 作者: 棲見
孟嬰寧腦袋擱在他肩膀上,能感受到他略高的體溫,鼻尖縈繞著熟悉的他的氣息。
她抬手,揉了下眼睛,又眨眨眼睛,腦袋側過來趴著,臉衝著他頸窩,小聲叫了他一聲:「陳妄。」
「嗯?」陳妄應了一聲,鼻音低低沉沉。
「你們抓到湯城了嗎。」孟嬰寧問。
陳妄步子頓了下:「沒有。」
「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他告訴你的嗎?」
「嗯,」陳妄抬手,大掌覆在她腦後揉了揉,「你別操心這個了。」
孟嬰寧就不說話了,她很小幅度地低了低頭,額頭抵著他頸側,忽然說:「我本來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他說你來不及了。」
她聲音小小的,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就在想,如果真的來不及了,那你還是晚一點兒過來吧,最好你沒找到我。不用看著我死,你心裡是不是能稍微好受一點兒,你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陳妄心臟猛地一縮。
「但我又特別怕,我從來沒這麼怕過,」孟嬰寧呢喃著繼續說,「怕真的再也見不到你了可怎麼辦,我還有好多話沒來得及跟你說。」
陳妄唇線平直抿緊,低壓的眼睫顫了顫,忍不住收緊了手臂,又小心地放鬆了一些力道。
隔了好半天,陳妄才說:「我也怕。」
他嗓音艱澀:「從來沒這麼怕。」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孟嬰寧被帶著做了全套檢查,除了外傷和一點輕微腦震盪以外沒什麼別的問題,休息幾天基本就沒事了。
從醫院回去的路上,孟嬰寧沒說話,陳妄也一言不發,就這麼一路沉默開到了家門口,陳妄停車,一側頭看見小姑娘歪著腦袋睡得很安靜。
車裡的燈沒開,陳妄就這麼借著外面小區里昏黃燈光和月光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她長長的睫毛低低覆蓋下來,秀氣好看的眉頭皺在一起,臉上花里胡哨的,像只髒兮兮的小花貓。
陳妄解開安全帶,將身上的衝鋒衣脫下來裹在她身上,然後下車將人抱出來。
孟嬰寧睡得很沉,稍微有些不舒服似的哼唧了一聲,抬手無意識拽著他胸前的衣服。
上樓的時候,孟嬰寧睜了睜眼,眼睛霧蒙蒙的尋他。
陳妄拍了拍她的背:「沒事兒,到家了,睡吧。」
她含糊說了一句什麼,陳妄沒聽清,她就再次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孟嬰寧做了個夢。
四周昏暗安靜,聽不見半點聲音,只偶爾有風聲打著旋兒刮過來。
遠處隱約可以看見有人影,一動不動立在那裡。
孟嬰寧覺得害怕,意識在奮力掙扎不想過去,腿卻完全不聽使喚,一步一步走過去。
那人的輪廓逐漸清晰,是個男人,他一點一點出現在她的視線當中,由遠及近,從模糊變得清晰起來。
等她走近,男人抬起頭來。
孟嬰寧忽然就知道他是誰了,在他抬頭的那一瞬間,孟嬰寧閉上眼睛。
她蹲在地上,垂著頭,腳邊是粘稠的暗紅色液體。
有一隻男人的手從背後伸過來,繞過她的脖頸,搭在她肩膀上,冰涼的觸感穿透衣服的布料。
湯城的聲音溫和輕柔,響在她耳邊:「你想看看嗎?陳妄就是這麼看著他的。」
不要……
「他什麼都看不見,你怕什麼呢?」
孟嬰寧站起身來,轉頭拼盡全力往回跑。
她睜開了眼睛。
一片漆黑,她聽見自己很急促的呼吸聲,身上全是汗,整個人被悶在被子裡。
她閉上眼,睜開,又閉上,緩了一會兒以後撐著床面坐起來。
陳妄的床有些硬,床頭也是硬邦邦的木板,靠著硌著背,孟嬰寧乾脆前傾了傾身,手臂環抱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坐在床上。
她想起剛剛的夢,人有點兒發怔。
她都僅僅只是聽著。
而陳妄是親身經歷過的,孟嬰寧不知道湯城說的那些話有幾分是真,但哪怕只有一分,易陽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那陳妄當時親眼見著這些,甚至親自動手了結這些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
是絕望吧。
因為實在、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近乎自虐一般的生活方式,甚至連自己的生命都不覺得值得珍惜的原因就都變得很清晰。
他應該是很厭倦、甚至憎惡自己的。
所以在湯城跟她說了這些的時候,在那一刻,孟嬰寧真的再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孟嬰寧想起他之前跟她說的那句話。
死沒什麼大不了,難熬的都是留給活人的。
要有多難熬,才能說得出這種話。
孟嬰寧還記得十年前,她最後一次見到陳妄的時候,他走的時候的模樣。
那麼驕傲的,不可一世的少年,眉眼間都是明亮的,意氣風發上九天,仿佛天下無不可勝之事。
一想到那個曾經的少年是怎麼經歷了這些事情,然後一點一點變得滿目沉寂荒涼,孟嬰寧就覺得疼。
她吸了吸鼻子,掀開被子下地,赤著腳踩在老舊條紋地板上,走到臥室門口打開門,出去。
客廳也沒開燈,幽微月光順著窗外爬進來,陽台的拉門開著,陳妄人坐在陽台邊竹條編成的椅子裡抽菸,半個身子沐浴在皎潔月光下,另一半側臉烙下陰鬱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