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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1:06 作者: 棲見
    他旁邊牆邊兒有個大水缸,下面沒架子直接落地放著的,裡面水光粼粼,下面鋪著大塊的石塊珊瑚,夾縫裡海藻在水裡飄飄忽忽。

    裡面沒魚,只有一條清道夫貼著水缸玻璃面艱難地苟活在咪咪的魔爪之下。

    而這會兒,拿著她手機打電話的男人聊著聊著忽然就對這魚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單手拿著手機椅子一轉,滑到浴缸旁邊,從上面往裡瞅。

    孟嬰寧眼皮子一跳,害怕他手上一個不穩,把她手機掉進去。

    但男人聊的很專注,甚至看起來還聊累了,胳膊一伸往魚缸上一趴,下巴墊著上頭接著聊。

    這個方向正對著她,那人忽然抬起頭來,隔著距離遠遠看了她一眼,還在說話沒停。

    他聲音斷斷續續傳過來,孟嬰寧隱約聽見了「威脅我嗎」之類聽起來非常社會的字眼。

    談話內容好像還挺嚇人的。

    孟嬰寧看著他愣了愣。

    男人舉著手機,忽然對著她笑了笑,看著明明挺溫和的,孟嬰寧卻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從裡面看出了那麼一丁點兒的奇異感,有些意味深長。

    她擼貓的動作停住,還沒來得及多想,咪咪在她懷裡蹬了蹬腿兒,喵嗚叫了一聲,站起來從她手臂下邊兒鑽出去,輕盈地跳到了旁邊的架子上。

    孟嬰寧懷裡一空,下意識垂眼,視線跟著那貓移過去。

    她剛一挪開眼,輪椅上的男人悠悠然往後靠了靠。

    湯城手機拿離耳畔,手臂前伸舉著,最後看了一眼屏幕上來電顯示「陳妄」兩個字,笑了笑,然後手指一放,鬆開了手。

    手裡的手機「噗通」一聲掉進了魚缸里。

    陳妄放下了手機。

    小陳和林賀然領著的其他兩個人都跟著看過來,醫院的走廊寂靜又空曠,即使他剛剛說話聲音不大,也足夠讓人聽見了。

    幾個人對視了一眼,小陳走過來:「陳妄哥,怎麼了?」

    陳妄沒說話,低垂著頭按手機,電話又給孟嬰寧的手機撥過去,占線。

    陳妄罵了聲髒話,整個人壓抑陰沉得像是下一秒就會爆炸。

    小陳看著他的表情,這時候也不拖沓,乾脆利落說:「你有事兒就先去,這邊兒老大醒了我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陳妄沒說話。

    感覺像是有輛火車從身上轟隆隆的碾過去,震耳欲聾的噪音幾乎要刺破耳膜。

    腦子也跟著嗡嗡的響。

    他能感覺到自己手指在抖,體溫跟著一層一層的往下褪,整個人有一瞬間是空茫茫的茫然。

    甚至連對湯城的惡也沒有。

    唯一竄過的念頭是:怎麼辦。

    陳妄當了十年兵,什麼樣的事兒都遇到過,什麼樣的任務也都活下來了,炮火連天血海里撿回來的命,苟延殘喘至今,進退兩難的情況太多,好幾次他以為自己會死的時候,都沒有過這種近乎無措的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感覺和恐懼。

    上次是什麼時候。

    上次。

    萬一這次也跟上次一樣。

    萬一她真的因為他。

    回去最短也需要兩個小時,兩個小時的時間,能發生的事情太多,從黃建華被泡成個胖大海的時候,湯城的餌就已經放下來了。

    林賀然受傷,調虎離山把他從孟嬰寧身邊被支走到豐城,湯城等的就是現在。故意用孟嬰寧的手機發消息給他,讓他知道,他現在正跟孟嬰寧在一起。

    而陳妄短時間內根本沒辦法趕回去。

    連著兩刀,刀刀戳的都是陳妄的死穴。

    陳妄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睛已經憋得發紅,咬著牙站起身來往外沖。

    他拼命壓下所有的念頭,從腦子裡拽出僅剩的一點兒理智,竭力保持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至於失控。

    不能想。

    即使現在他腦子裡全是孟嬰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了醫院開門上車,高速公路上夜色寂靜,陳妄又給孟嬰寧打了個電話,還是占線,指尖一滑,又打給陳想。

    陳妄和陳想分開的時候小姑娘才幾歲大,離婚的時候父母也乾脆,後來他檔案被做得乾淨,陳想和他這麼多年實際上也並沒有什麼直接聯繫。湯城剛剛電話里沒提起陳想,說明他大概也還沒查到什麼。

    按照湯城的性格,不會做無所謂的事。

    陳想在工作的時候一般不會接電話,這次也果然沒接,十幾聲嘟以後,冰冷機械的女聲提醒他用戶正忙。

    陸之州在部隊裡是要收手機的,這會兒也聯繫不上,他這手機剛換的,也再沒別人的號了,陳妄深吸口氣,把手機甩到一邊兒。

    深秋的夜格外冷,迎面一輛車駛來,兩束車燈明晃晃的,晃得他下意識略眯了下眼。

    那一瞬間投射過來的光線明亮也昏黃,他沒由來的忽然想起易陽。

    陳妄一直覺得他是個很神奇的人,性格溫和得完全不像個特種,那會兒野外夜宿,他抱臂靠著樹幹假寐,一睜眼就看見旁邊男人捏著個不知道什麼玩意兒,借著黯淡的月光看。

    注意到他的視線,易陽回過頭來,東西揚手朝他晃了晃,是個小小的金色佛牌。

    易陽笑了笑:「護身符。」

    陳妄挑眉:「媳婦兒給的?」

    「嗯,保平安的,」男人垂頭抿著嘴笑,似乎覺得被發現了有些不好意思,很小心地收起來了,才說,「她信這個,我就順著她帶著了,其實也就是讓她能圖個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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