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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30:24 作者: 只吃蘇打
Carlyle站在珏書的身後,拐杖隨意地搭在樓梯扶手上,右腿踩住上一級台階,從屋子裡透出來的燈光點亮他半邊的輪廓。
房東太太先是虛著眼睛看了兩眼,又摘下眼鏡靠近珏書的耳朵,小聲問他:「Jan,這位先生是?」
珏書很喜歡房東太太身上暖和的毛線的味道,這讓他稍稍能找到一點家和母親的感覺。他看向彎腰用手指逗弄喜光的Carlyle,見他沒有和房東太太打招呼的打算,只好這麼介紹:「Carlyle,是我的一位病人。」
聽到「病人」一詞的Carlyle收回了手,拿起拐杖,暖光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是這間嗎?」他敲了敲二樓的門。
「是這間。」珏書抱住喜光趕緊走上前開門。
珏書在倫敦租的房子比在劍橋的大一些,但裝修同樣簡約,一進門就是客廳,他愛乾淨,東西又少,偌大的地方只擺了一排柜子,一套藍色的沙發和一張桌几。棕銅色的擺鐘正對著門,廚房和衛生間都在右手邊,唯一的一件臥室在左邊,此刻臥室門關著,Carlyle看不見裡面。
Carlyle在門口換好鞋,踩住小了幾碼的白色棉拖,不切實際的猜想從他的腦海里急掠過。
傍晚,兩個人,一隻貓,和精心布置過的家。
加上定語,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沒有黃昏的傍晚,兩個七年未見生疏了的、關係目前囿於醫患的人,一隻耳聾不愛動彈的貓,和精心布置過卻空蕩冷寂的家。
珏書走進廚房,打開柜子檢查剩餘的食物。他前些天剛領了食物補給,黃油、麵包和熏火腿都還剩一點,房東太太一個人住,吃不了多少東西,也會時不時地給珏書送一些吃的。
「晚餐吃煎麵包片,我明天再去商店買點別的,」珏書將煤氣灶打上火,從廚房裡探出頭,「可以嗎?」
Carlyle坐在客廳的藍色沙發上,將手裡的醫學書籍和一些報刊手稿放回原處後,遠遠地看著珏書,說:「都可以。」
忙好晚餐已經將近八點,珏書將兩份餐盤端到桌子上,抬頭看見Carlyle背靠著陽台的欄杆,手裡拿的是他找了很多家書店買的心理輔導用書。
珏書祈禱Carlyle別翻到他折頁的那一部分,因為他自己在上面特地標註了戰後創傷綜合徵的內容。
曾經憧憬成為醫生的人如今被教科書上明明白白陳列的冰冷詞條診治對待,珏書明白Carlyle的心裡不會好受。
天竺葵和海棠的香氣被吹到屋子裡來,珏書身上沾了很甜膩的黃油香味,剛吃過晚飯的喜光都忍不住蹭上來,喵喵地叫著,白色的短毛紛紛揚揚散落一地。
喜光不喜歡被人一直抱著,珏書就扔了個毛球讓它自己去玩了,他和Carlyle面對面地坐在餐桌邊,刀和叉時不時地劃在碟子上,發出心不在焉的刺耳聲。
珏書好幾次抬頭想說點什麼,但是看見Carlyle好像並沒有和他閒聊的意思,還是低下了頭,沉默地吃他的飯。
吃完飯珏書將盤子都扔進水池裡,客廳里喜光坐在Carlyle的腳邊,它的毛線球大概是滾到了沙發下面,白色的毛茸茸的貓頭擠得變了形也夠不到。
珏書擦乾淨手,快步走到客廳,讓Carlyle坐著別動,自己彎下腰趴在地板上去夠毛線球。
珏書外表看不出來瘦,現在上身塌下去,襯衣繃住後背,腰可能勉強只有Carlyle一個半手掌那麼寬,肩胛骨也凸起得厲害。
他取出毛線球,拍乾淨,剛準備還給喜光,就被Carlyle半路劫走。Carlyle的手比以前粗糙了很多,繭子遍布掌心和手指兩側,珏書看見了,盯著發了兩秒不明顯的呆。
「喜光。」Carlyle叫喜光的名字,毛線球舉到頭頂的高度,喜光原本腳趴在沙發上,現在迅速踩住Carlyle的膝蓋,往上一竄就咬到了毛線球。
「它還記得我。」Carlyle若有所思地說。
在醫院嘈雜的環境待了太久,難得清靜下來,珏書和Carlyle都想早點休息,他將Carlyle攙進衛生間,打開花灑開始放熱水。
衛生間裡東西有些多,一個浴缸就占了一半的空間,洗漱用品參差不齊地站在洗臉台上,肥皂和啫喱水在浴缸邊,毛巾是最普通的白色,珏書昨晚換下來的白色浴袍散亂在置物架上,散發著失去體溫的皂香。
珏書有些為難,站在Carlyle面前不知道怎麼下手,手臂抬起又放下,耳根越來越紅。
「怎麼了,」Carlyle的鼻尖停留在珏書的頭頂上方不到兩英寸的地方,看見珏書低垂的眼睫,忽然笑了,「在學校里沒學過護理學嗎?」
珏書咬住下唇:「學過。」
「課本和老師是怎麼教幫病人清理身體的?」
「我們當時都是用假人,」珏書結結巴巴,「先......先給他脫掉衣服。」
珏書後退了一點,後腰抵住瓷質的洗臉台,從Carlyle的第一顆紐扣解起。襯衫上是很普通的白色半透明塑料扣,解到第三顆,他看見了Carlyle胸口的那顆痣,解到第七顆,他纏在腹部上的繃帶和紗布露出了大片,在紗布的上面,還有很多珏書不敢看的陳年傷疤。
狹窄的不到八英尺寬的浴室里開始升騰起熱氣,他脫掉了Carlyle的上衣,兩個人的呼吸平緩,珏書找來乾淨的毛巾,用熱水打濕,從Carlyle的脖子開始往下緩慢地擦,直到白毛巾上沾上褐色的污漬,再洗乾淨,繞到後面去擦Carlyle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