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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30:24 作者: 只吃蘇打
「令尊的死,我們也很意外,」警察對Carlyle說,「不過還是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我們調查。」
他拿出一個裝滿照片和紙質文件的文件袋翻了翻:「接到知情人舉報……不談這個,我們本來也一致認為,令尊做過的事你不可能一無所知。」
他沒有把文件給Carlyle過目的意思,重新夾回腋下,慢悠悠地給Carlyle拷上手銬:「說實話我們也懷疑過你起訴你父親的真實目的,是想幫他避一避風頭呢,還是……」
喬嵐聽見很清脆的金屬相撞的「咔噠」聲。
「你的律師要一起來嗎?」
一周後,一個無聊沉悶的清晨,喬嵐出席了威斯敏斯特先生的葬禮。
葬禮到場的人數寥寥,有警察聚在墓地進出口處,竊竊的交談聲聽不太真切,Carlyle身穿一身黑色的西服,和他並肩站在墓前。
Carlyle輕鬆地維持著自己的體面,由於配合警察工作的態度良好,也沒怎麼被刁難過,反倒是喬嵐有些萎靡不振,拱肩縮背的,看誰都唯唯怯怯。
然而喬嵐長這麼大從來不覺得膽子小是件壞事,因為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他無端想起Carlyle剛從愛爾蘭回倫敦的某天晚上,他們站在喬嵐公寓的陽台邊喝酒,聊著聊著Carlyle忽然評價他這個陽台不錯,適合種花。
喬嵐喝大了,腦子一根筋地說:「幹嘛還指點起我的陽台來了,想當我公寓的女主人?做夢吧你,以後自己買去。」
Carlyle笑了笑,懶得接喬嵐的話,沉默地望了會兒遠處貫穿整個倫敦的,長且蜿蜒的,不完整的亮黃色燈帶。
「你後面不用跟著我了,」臨走前Carlyle對喬嵐說,「我下午離開倫敦,去各個礦區和工廠走一圈,把該還的債都還了,下次回倫敦有空再找你聚一聚。」
紫衫樹百無聊賴,枸骨冬青心無旁騖地結滿紅色的堅硬果實,常青樹之所以代表永生,是因為它正在享受永生。而Carlyle說「下次」,容易得仿佛是「明天」。
喬嵐便沒再說話。
Carlyle走後不久,喬嵐也要離開,他走出墓園,正在心裡計算著下一步要做些什麼,迎面跑來一位年輕女士,他便往邊上讓了一讓,再往前走兩步,忽然覺得那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見過。
他轉過頭,看見沒走的警察攔住了她,兩人不知道爭辯了些什麼,其中一個警察按住她的肩,煩不勝煩地開口:「小姐……」
喬嵐趕緊又折了回去,看著眼前這張東方面孔,試探性地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在哪來著……」
一個學法的人記性不該這麼差,珏書的眼眶被風吹得乾澀,眼皮沉沉地墜下,叫出了他的名字:「喬嵐。」
喬嵐邀請珏書前往最近的咖啡廳,珏書拒絕了,坐進一輛車裡,和坐在駕駛座的陌生男人聊了兩句,轉頭看見他堵在車門旁邊不走,便輕聲問他:「還有什麼事嗎?」
「有有有,」喬嵐先是胡亂點頭,然後又飛快地問:「你們是要回劍橋嗎?」
珏書說「是的」,重複了一遍:「還有什麼事嗎 ?」
「我就是、就是……就是想跟你說清楚Carlyle的事。」
「我知道了,」珏書平靜地說,「這幾天看了很多報紙。」
喬嵐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愧疚,但實在想不出安慰的措辭,他想說事情遠沒有報紙報導出來的那般嚴重,Carlyle只是會被限制一段時間的人身自由,說不定明年就萬事大吉了。
最終他放棄了掙扎,一屁股坐進車子裡,關好車門,厚著臉皮說:「帶我一個,我也要去劍橋。」
晚上他們回到劍橋,事先發過電報,柯林斯教授已經準備好晚餐坐在客廳等他們了,見多來了個喬嵐,嘴上說著「幸好今晚讓廚娘多準備了些飯菜」,眼神往珏書那邊多瞟了幾眼。
餐桌上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吃完後珏書找了個毛線球逗喜光玩,喬嵐坐在沙發上,誇了兩句貓很可愛後,客廳里怪異地安靜了下來。
少時,喬嵐聽見珏書問他:「現在還有什麼辦法嗎?」
「可能有……比如咱們也去賄賂警察?」
喬嵐本意想開個玩笑,沒想到各個都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仿佛要奪走他的大腦讀取裡面的記憶,他咽了口口水,坐得離珏書遠了一點。
「你說,」珏書很慢地強調,「也?」
「你以為呢?我什麼水平我自己心裡清楚,再說了,他爸怎麼偏偏這麼巧就離婚了,這麼巧,一打官司身體就不好了,這麼巧,截完肢病情穩定了,人卻死了,這麼巧……」
「他截肢可能有我的原因。」珏書打斷了他,說。
「什麼意思?」
「上半年的事情。」
事後珏書才恍然驚悟,威斯敏斯特先生的死從一開始便是暗中定好的局。他在教堂那一晚用玻璃劃傷他的胳膊,而威斯敏斯特先生害怕被發現,拖到第二天才去處理傷口,致使傷口細菌感染,反反覆覆的炎症加重病情,以至於患上骨髓炎。
截肢或許最終演變為心腦血管疾病的誘因,死亡的概率有,高不高得看個人,總之人已經死了,誰也沒辦法要求死人開口說話。
「這是我的名片,有任何事情都可以來找我,我會負責到底的。」
喬嵐將名片放在桌几上,起身意欲離開,沒有人留他,他走到門口,打開門,劍橋濕潤的晚風沿著過道湧進房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