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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30:24 作者: 只吃蘇打
    「你在緊張什麼?」Carlyle鬆開了珏書,疑惑地看著他,「你知不知道你一緊張話就會變多,而且剛剛把『她』說成了『他』。」

    珏書咬了下舌尖,在心裡叫自己沉住氣:「這不重要!重點是,我還沒看到後面,你如果是男生,會不會接受這種性質嚴重,但確實有苦難言的謊言,會不會原諒女生?……」

    他停了一下,補充說明:「他們感情真的不錯的,幾乎沒有嫌隙。」甚至兩個小時前還接了個吻。

    在Carlyle稍顯漫長的思索中,珏書倍感煎熬,像是等待臨刑前的宣判。而且宣判的結果尤其差,因為他聽見Carlyle說「如果我是那個被欺騙的人,我應該不會原諒她」。

    珏書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手不是手,腳不是腳,一顆心惴惴的,跳得很快:「為什麼?」

    Carlyle看著珏書的眼睛,告訴他:「我不喜歡有人騙我。」

    珏書渾身的骨頭都軟了下去,像泡在某種具有腐蝕性的溶液里,垂著頭,很悶地說了個「哦」,然後不作聲了。

    「你這麼緊張幹什麼,」Carlyle用手指碰了碰珏書的嘴唇,「我只是親了你,不親你,你被別人親了或是運氣變壞怎麼辦?」

    「我知道,」珏書垂死掙扎,「不是因為這個。」

    「哦,我懂了。」Carlyle笑了,說,「因為我被我母親和我父親都騙過,他們一個說會帶我離開這個糟糕的地方,一個說我母親的死完全是她自作自受。」

    珏書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心裡的某種預感在和Carlyle接下來說的話相吻合。

    「我母親不是死於天定的疾病,是慢性中毒。她住的房間,也就是這間屋子,一直都很潮濕陰冷,所以我母親有很嚴重的關節炎,需要經常擦藥。按理說,砷化物的危害早就因拿破崙之死而為人所知,市面上很難再買到砷化物的藥物以及用品,但我的母親,的確死於砷過量導致的慢性中毒。她當年外用的藥,保持頭腦清醒的鼻嗅煙,這間房間的壁紙,全部都含有砷化物。」

    「可我父親告訴我,家庭醫生已經給她用了最好的藥,她是整天跟他慪氣,自己不保重自己的身體,才導致病情加劇和死亡的。我母親死後,沒有訃告,沒有葬禮,屍體在當晚被運送到一個偏遠的鄉村進行火葬,骨灰盒寄存在教堂里,因為我父親說她對教堂有執念,既然生前沒能在教堂舉行婚禮,那麼身後勉強允許她長居此處。」

    「可是……」珏書不可置信地擰起眉毛,沒有察覺到他的聲音在顫抖,「這難道不是故意殺人嗎?」

    「是,」Carlyle給了他肯定的回覆,「這就是故意殺人。」

    這時候恰好一陣勁風拍打在窗戶上,房間裡的怪味愈發明顯,珏書嚇得縮在Carlyle懷裡,呼吸壓著,仿佛那種有毒氣體依舊攀附在房間的各個角落,昭示它曾經的罪行。

    Carlyle看出了珏書的害怕,關掉燈,握住珏書的手帶他走出房間,門重新落上鎖,回到珏書小卻溫馨的臥室。

    這件事,這些話,在Carlyle的心裡都不算童年陰影。他在尹自怡去世的半小時後被送往了祖父母家,所有與他生母的安置有關的決策他都沒有話語權。大約過了一周,他被送回絲絨莊園,麻木地路過他所熟悉的每一處風景,看見莊園裡談笑依舊,似乎尹自怡這個來自東方的女人從未出現過。

    唯獨日漸荒蕪的月季園在悲戚地哭訴,提醒Carlyle,伊人少了個人。

    珏書掀開被子,把他的玩偶小貓拿起來扔到床尾的沙發上,從櫥櫃裡翻出一個新的枕頭,放在他的枕頭的旁邊,暗示性十足地拍了拍被褥。

    Carlyle坐在床上,燈光落進他的眼睛裡,是粼粼的海波揉碎皎潔的月色。

    「你是不是想問我,我那時候不過六七歲,為什麼會這麼篤定?」

    珏書艱難地點了點頭。

    「因為我差點也死了。我不放心我母親,每天晚上都會從育兒室偷溜出來找她,聽她給我念她喜歡的羅曼小說。所以有一陣子總是噁心,流鼻血。我父親見狀,大發慈悲地准許我和母親去倫敦散散心。在倫敦的那幾天,我們的精神氣反而不錯,思維清晰。她想偷偷帶我坐船去中國——也就是她說的遠離痛苦的地方。我們都快到碼頭了,我父親找的保鏢送來了一封信,她安靜地看完後,撕掉了船票,對我說『對不起』,然後帶著我原路返回。」

    珏書頭髮長,Carlyle一不小心就會壓到,最後兩個枕頭睡成了一個,兩座島嶼靠成一座。

    Carlyle抱珏書抱得很緊,鼻尖抵著他的肩窩,熱氣相融,「有時我對你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尤其是當你像現在這樣靠近我的時候。」

    珏書知道那是羅切斯特先生的台詞,但還是問了「為什麼」。

    「你是僅剩的,唯一不會欺騙我的人。我現在很慶幸,我當時沒有登上那艘船,否則我將永遠都無法靠近你,擁抱你。」

    珏書的內心和眼底升騰起雜糅的酸澀情緒,屋外的雪下得很大,長青的香柏樹葉和草坪都被深深地埋藏起來,連同他說不出口的坦白。

    珏書笨拙地,溫柔地拍了拍Carlyle的背:「我永遠在。」

    「忘了最重要的,」珏書主動在Carlyle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聖誕快樂。」

    「怎麼親額頭?」Carlyle露出他頑劣的一面,故意逗珏書,「剛剛明明嘴都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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