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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30:24 作者: 只吃蘇打
    店裡溢滿了香甜的氣味,珏書走在前面,櫃檯剛好到他的胸口的高度,女服務員的金髮碧眼和笑起來時臉上變明顯的雀斑讓他不自覺地手心出汗,說出口的話磕磕巴巴。

    「要、要一個可可味的,」珏書短暫地停頓了一下,補充道,「還有一個香草味的。」

    「好的,沒問題。」服務員報出一個價格,然後珏書的一英鎊紙幣就變成了幾枚銀色的硬幣。

    可可味的先被做出來,珏書小心地捏住下面的蛋筒,不讓最上面的堅果和小顆粒的糖果掉下來,轉身遞給Carlyle,「噥,你的。」

    Carlyle接過冰激凌,再次重複:「乖乖。」

    珏書唰地轉過身,揚起的裙擺打在Carlyle的腿上,等了兩分鐘,終於拿到屬於他的那個香草味冰激凌。

    兩人一起走在南劍橋郡的街頭,正值下班的時間點,馬路上汽車和自行車熙熙攘攘,Carlyle讓珏書走在裡面,看他伸出舌尖一小口一小口地舔上面白色的冰激凌,一副既滿足又心痛的樣子。

    「看我幹什麼?」珏書察覺到了Carlyle的目光,肩膀輕輕地撞一下他的手臂,「你的不好吃嗎?」

    「有點苦,」Carlyle只吃了一口,尖尖的頂部缺了一個小角,他遞到珏書鼻子下面,讓他聞可可的苦澀醇香,又說,「跟你換換。」

    「不換,」珏書跳遠了,護短一樣地護住自己的香草味冰激凌,「你自己挑的!」

    沒走兩步,路過十字路口邊上的一個紅色郵筒,珏書兩口嚼完蛋筒,又開始眼饞起Carlyle的那份,他雖然不說,但眼神飄來飄去,像春天裡意有所尋的 。

    Carlyle就對他說:「真的很苦,你試試。」

    珏書的內心只掙扎了三秒,他捏住點綴的杏仁的一端,挑出來一點深褐色的冰激凌放進嘴裡,沒吃出來什麼苦味,不過可可味確實很香。

    「你不吃就浪費了。」珏書義正詞嚴,「不過我勉為其難可以幫你解決。」

    Carlyle配合地問他:「怎麼解決?」

    「我幫你吃了,」珏書真誠地說,「不嫌你的口水。」

    於是兩個人順利完成了冰激凌的交接儀式。

    越走越偏的後果就是回頭需要搭巴士,偏偏車裡擠滿了人,珏書進不去,只能站在外面樓梯口處有扶手的地方,Carlyle從後面扶住他,不讓他在巴士的顛簸中摔下去。

    Carlyle的前胸輕輕貼著珏書的後背,故意恐嚇他:「吃兩個小心回去肚子痛。」

    「不會的,」珏書往Carlyle的懷裡更縮了一點,因為風一吹,他的頭髮就會被冰激凌黏住,「我以前經常在冬天吃冰的東西,肚子從來沒有痛過。」

    接近傍晚的劍橋,天上沉沉地墜著紫紅色的團雲,珏書個子小,如果雲掉下來,會有Carlyle替他撐住,他在Carlyle這裡享有所有的被庇護的權利。

    Carlyle問他:「你母親為什麼會想把你扔掉?」

    像是沒想到Carlyle會問他這個問題,珏書停下舔冰激凌的動作,往後仰頭看了一眼Carlyle的湖藍色眼睛。他的嘴唇被兩份冰激凌凍得紅潤,使人產生親吻的衝動。

    「因為我是個累贅,」珏書回過頭,一邊舔冰激凌,一邊平靜地說,「從新加坡到倫敦的第四十三天,我父親還有其他很多人死在了船艙里,他們統一被扔進了海里,而我發現,船艙門打開的時候,我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能感受到燈光從我的眼前閃了過去。我媽一開始不信,說我是太緊張了。後來第五十八天,船靠岸了,我還是看不見任何東西,我媽就慌了,以為我徹底瞎了。」

    珏書的語氣很平穩,沒有顫抖的尾音,也沒有發酸的鼻音,Carlyle靠他靠得很近,幾乎是從後把他抱在懷裡,下巴靠著他的耳朵,也用沒什麼起伏的語調說:「所以你撿貝殼的時候才會沒看見下面的螃蟹。」

    「對,」珏書點點頭,「失明的第一周,她在海邊附近找到了一家製作魚罐頭的工廠,但是薪資只夠她一個人生活,所以在我失明的第四周,她以帶我去看醫生為理由,把我一個人扔在了一家牙科診所門口。」

    「我在牙科診所門口站到了夜裡,最後因為太冷,暈了過去,醒來後我發現我躺在了診所裡面,並且我的眼睛又能看見東西了。診所的一位女護士給我倒了一杯熱牛奶,我聽不懂她說的話,猜到她可能是問我住在哪裡,我就搖頭,意思是謝謝她的牛奶,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而後珏書花了一整夜的時間摸到了罐頭工廠,找到裡面正在值夜班的特蕾莎,牙齒因為寒冷磕在嘴唇上,咬出很多血,口齒不清,滿嘴血沫地對他媽說:「我的眼睛能看見了。」

    「不過很奇怪,我現在的視力特別好,」珏書吃完冰激凌,指尖指著街角一家咖啡店的招牌,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念,「C-h-e-l-s-e-a——」

    最後一個字母沒能成功念得出口,Carlyle拉下他的手臂,很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力氣大到仿佛他看見了兩年多前在街頭瑟瑟發抖地尋找母親的珏書。

    Carlyle給珏書翻了個身,面對面地問他:「我的中文名什麼時候能起好?」

    珏書猛地記起來了:「已經好了!這些天總是忙著教你中文,我差點忘了……」

    「叫尹識吧。」珏書捧住Carlyle的手心。

    Carlyle的掌紋乾淨深刻,不像珏書彎彎繞繞的有很多分叉,珏書繼續說著,食指在上面比劃:「言字旁,一個『音』,一個『戈』,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我前幾天才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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