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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56:47 作者: 南綾
湛晴抱著衣服轉身,見到不遠處正注視自己的TIM,於是微提唇角給了他一個笑容。TIM幾步上前還未及說話,她的手機響了。
聽到對方聲音的那刻,她墨黑眼瞳略微閃過一絲意外,但只是片刻她就平靜下來。幾句不輕不重的對話後,她將衣服交給一旁另一位工作人員,和TIM說了聲抱歉接著離開攝影棚。
誰找她?
TIM凝著她的背影蹙起了眉。
偌大的專門休息室內,門扉緊閉。
在確定不會有人來打擾後,維綸親手將泡好的咖啡端到茶几上。
「謝謝。」坐在沙發上的女人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平緩的聲音,涼薄的眼神,維綸注視著她,心下不禁一氣,決定不繞圈子,直接開口。
「有關優澤的報導,你應該看到了吧?這幾天只要是雜誌都在寫這件事。」
「看到了。」她低頭輕抿一口咖啡,又放回茶几。
「既然如此,你也應該猜到我來找你是為了什麼事?」
她抬起眼,與他對視,「沒有,我並沒有猜到。優澤的事,你的意圖,還有這件事和我之間,我不覺得有任何關聯。」
「你----」維綸瞪著她,只感覺心中氣血翻湧,「你居然說的出這種話!好歹當初你們在一起過,雖然時間不長,就算現在你對他沒了感情,那基本的友情還是有的吧!若我沒說錯的話,你和優澤早在數年前就認識,你和他有一段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過往!在這種時候,你不覺得你應該幫他一下嗎?不管以何種形式,只要能讓他感覺到你還關心他就已經足夠了!」
「維綸,你說錯了。」面對他的責怪,她不躲不避,繼續直視他,「如果清楚明白註定不可能有結果,那麼就不該給任何希望。如果明知自己的任何一個出現和任何一次安慰都有可能讓對方誤解,那麼就不該再去接近!你覺得那樣是對他好,可我覺得這樣才是對他好。」
「誤解?他現在還能有什麼誤解?你和他分手的事已經是個不會改變的事實,現在只是要你去幫助他一下,很難嗎?」
「不,你不懂。」湛晴移開視線,投去玻璃窗外的無垠藍天,「我對優澤他,是不可以再給任何幫助的。哪怕只是輕微的靠近,都會令他再度陷入那個好不容易爬出去的泥潭。你說我數年前就認識他,沒錯,最初與他見面的時候,他才只有十六歲。可是,那麼年輕的孩子,卻已經擁有比成人固執數倍的信念。只要是他決定的事,根本沒人能夠改變。」那一次次的告白、被拒絕、再告白如今依然歷歷在目。拒絕得不夠徹底,拒絕得太夠徹底,都會讓他做出無法預料的行為。好不容易,在幾個月前,他已親口說出分手,親手把她推開,她再也不願將他們彼此再拉入那個泥沼。
是的,再也不願。
「所以,維綸,我真的不可以去幫他。」
第二十章 當習慣成為一種痛
維綸怔怔看著面前的女人。
素顏,略顯蒼白的唇,細眉冷定,黑瞳靜默,筆直地坐在那裡,所說的話主見清醒而獨立。這樣一個思想成熟到近乎冷酷的女人,優澤當初到底是怎麼會愛上的呢?
還是說,現在他面前的湛晴,並不是數年前的湛晴。
沒錯,人都是會變的。
但變成這樣,實在是……
他長長嘆了口氣,語氣緩下來:「湛晴,你到底在執著些什麼呢?真的,那麼怕那個擁有強烈信念的孩子嗎?」
幾乎微不可見的,她筆直的身形晃了晃。這細微的舉動,被維綸收入眼底。
「其實,你也應該清楚吧。優澤他對你,是認真的!雖然我並不怎麼喜歡你,也覺得你們不是很配----實話實說,是你配不上他!但是,那又怎樣呢?除了年齡之外,你們中間根本沒有任何障礙!還是,你真的從來沒對他動過心?」維綸緩緩攪動咖啡,以清晰沉定的口吻慢慢說道,「你現在也許還可以否認。不過,我想有件事,我應該在今天告訴你。如果我不說,你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個少年,是以怎麼樣的心情在愛著你。這件事,直到昨天之前,我都沒想過與你有什麼關係。儘管在那樣的方式下認識他,但我真的沒想過,他那件事,居然會是因為你----直到昨天,看到他獨自躲在無人的角落,打開左手那個暗銀手環的一刻開始,我才了解到這一切。」
發現她眼中的疑惑,他解釋道:「你應該見過的。那個戴在他左手從不離身的手環,其實並非一個代表個性的裝飾物而已,它的存在,是為了遮擋一段慘不忍睹的記憶。」
維綸頓了頓,點燃一根煙,夾在指間卻並不去吸。
許久,他開口道:「湛晴,你知道嗎,優澤他,曾經自殺!」
該怎麼形容維綸第一次見到優澤時的情景呢?
混亂,絕望,還是末日?
不,這些都不夠深刻。
那個場面,是無法用任何語言來形容的。
在他被醫護人員簇擁著推進急救室時,他正好在醫院探望一個朋友。當時,那個臉色慘白的少年因為割腕失血過多已經休克,而更慘的是,醫院血庫竟然沒有他的那一型血!
後來,是他救了他。
只是很無意的,因為不忍看一條年輕的生命逝去,不忍見那個陪同少年一起出現的老者哀傷哭泣,所以相同血型的他,輸了一袋血給他。
聽著老者不斷喊著少爺少爺,維綸不禁奇怪,可以被人稱呼為少爺的年輕人又怎麼會淪落到自殺呢?
因為好奇,他在對方被送入病房後去探望了他。
然後,就是那張陷在病床上蒼白到近乎透明卻依然帥氣到不可思議的臉龐,令他有了挖掘他入行的衝動。對於一個富有能力卻屢屢找不到千里馬的伯樂來說,會對當時依然昏迷在病床上的少年產生這種想法,並不奇怪。
那個守在少年身旁的老伯後來因為這次事件驚嚇過度,竟生病住院,後來他的子女來探望他,發現優澤的情況後說什麼也不肯再讓他繼續留在他身邊工作。
於是,沒幾天,老伯便被子女接回了老家安養。
他臨走前,給了維綸一些錢,委託他這個輸血救過少爺的好心人能暫時照看他直至痊癒。如果說,他真的想把他培養成明星的話,那就培養吧!他的少爺總是一個人,寂寞得太久了,能有個人給他一個前進的目標和希望,總是件好事。
就這樣,在那之後的一個月後,他向他提出了那個問題:你有興趣加入娛樂圈嗎?
在那之後的幾年裡,優澤從未讓他失望。他就像一顆徐徐升起的星辰,迫不及待地向這個世界展示著他耀眼奪目的光彩,用盡全力把自己的星光灑遍整個世界。
現在,他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要讓自己的照片和名字布滿這個世界每一個角落,為什麼就算不喜歡,他也會去做?
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女人吧!
雖然不知道當初,她究竟給他怎樣極度深刻的傷害,但維綸現在已確信無疑,從一開始,令優澤進入娛樂圈的目的,就是為了她!
要怎麼樣才能讓湛晴看到自己?
要怎樣才能讓使自己更加有能力?
要怎樣才能讓湛晴覺得自己不再是個孩子?
從那時到現在,他思考的大概都是同樣的問題吧……
「銀色手環,是為了遮擋手腕上那道醜陋的疤痕。對優澤這個心高氣傲的傢伙來說,因為一個女人自殺並不是一段值得記住的回憶。所以,他選擇了封禁,把往昔記憶收藏。」維綸那根夾在指間沒有抽的煙早已熄滅,他丟了菸頭,又點燃一根,仍舊沒抽,「我把我所知道的告訴了你。現在,換你來告訴我,當初在你和他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令他選擇了那條充滿血腥的不歸路?」
休息室內,似有冰冷的cháo氣瀰漫在四周,薄涼迷濛,一點點透入她四肢身體直至心臟。
當初在她和優澤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湛晴動動唇,極力想開口,可她的喉嚨一片劇烈疼痛,就如同被赤碳烙燙過,再發不出半點聲響。
那一年那一夜,那些之後她無論如何都記不起來用盡一生恨意怒罵他的話,如雷電般轟鳴著自她耳旁划過。
一字一句,清晰可辨。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出現?
----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寧願死在雪原也不要被你救!
----看看你自己的臉,明亮的眼睛,白皙的肌膚,美麗年輕的少年,多麼像個天使啊!你用那種笑容讓我失去警惕,然後在我沒有防備的時候突然變成惡魔,把我的幸福吞噬!
----這樣子的你,好醜陋!太醜陋了!我現在終於知道官理惠為什麼要把你一個人送來中國,她一定是因為太了解你了……你只會給別人帶來痛苦和絕望!為了到達你的目的,你可以不管別人的死活!
----惡魔!你根本沒有心,活該被全世圈的人拋棄!不、不!你根本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從一開始就不該出現!滾!滾----
……
那樣子的話,她後來怎麼會忘記了呢?
那些令他帶著狼狽、倉惶、絕望的淚水離去的話,她怎麼可以忘記呢?
當時,她那麼痛苦,只想用冷酷的話去傷害對方,卻不知道,那些話對他而言都具有毀滅性的傷害!
本來就不該出生的孩子,為什麼要出生?
母親恨他毀了她一輩子的生活,父親從來沒正眼看過他,他出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成為一根繩索,把那位年輕美貌的母親牢牢鎖在父親身旁。
他只不過是一件活的工具,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過他、在意過他,無論他表現好或是壞,都沒人理會他。在母親心中,他是恥辱的印記,是她躲避不及的痛苦回憶,甚至、甚至連一個情人都比不上!
多餘的存在!
沒有價值的存在!
就連他唯一愛的女人,也如此厭惡他,希望他消失。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那他就真的消失去吧!
這樣子寂寞而悲涼地活著,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深夜的房中,少年舉著水果刀,眼神麻木地盯著自己的手腕,終是一點點割了下去。
鮮紅色的血汩汩地流淌下來,肆意而暢快,艷紅的色澤,像極了怒放的紅色薔薇。代表了對愛情無限憧憬的薔薇花,如今,正一朵朵自他的腕間綻放、旋舞、凋零、殞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