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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56:47 作者: 南綾
保姆車上,優澤一直沒開口。湛晴與TIM同居的事實,如同霍然揮下的棍棒,帶來猛烈而突然的劇痛!他凝望著窗外的夜景,故意沉默著。然而,湛晴卻始終沒有主動開口,這令他更加不悅,心底翻湧著的焦躁與妒意狠狠灼燒著他。
就在他忍耐不住打算開口時,湛晴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看了眼號碼,神色一變,立刻接聽,幾句簡短的應聲後,她掛斷電話,立刻要求靠邊停車。
「什麼事?」優澤凝著她的側臉,看到了她眼底的焦慮。
「沒什麼。有點事要處理,靠邊停車!」她拽著手機,握住行李,一副隨時準備下車的模樣,「維綸,讓司機靠邊,我要下車!」
「怎麼了!」優澤執拗地打斷她,「告訴我到底什麼事?」
「你讓我先去處理,回來再和你說好不好?」她皺眉瞪他,眼底浮上不耐。
「你----」接觸到她那樣的眼神,他心裡焦躁頓時無限倍擴大,「現在你還有什麼事不能和我說?之前我們都----」
「優澤!」她猛地打斷他,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停車?還是想讓我跳車?」
他對上她的視線,那裡面帶著一意孤行的決然,那是他預料不到的眼神。
「停車!」他別過頭,不再看她。
她帶著自己的東西,很快下了車子。在車門關上前,他聽到夜幕中她細微的聲音:「謝謝。」
優澤攏緊眉頭,仍舊沒有看她。沒什麼大不了的,她的那些事情,他才不想去知道!
擺在膝上的手指漸漸收緊,直至關節發出咯咯聲響。他凝著窗外飛逝的夜景,身旁的空間裡似乎還留有她身上的余香,然而那個女人卻走得如此輕易。
她到底藏了什麼他不能知道的秘密?
「維綸!」少年出聲,嗓音低沉。
「什麼事?」坐在前排的經紀人回頭。
「幫我查一下,剛才是什麼人打電話給她?」
「這樣好嗎?」維綸反問。事到如今,他就算是瞎子也該看明白了優澤對那女人的心情!
「什麼意思?」他聲音僵硬。
「如果她願意告訴你,剛才就已經說了。假如真的在乎,就不該這樣去控制。就算被你知道了真相,那又能如何?給她時間,給她空間,在她需要的時候,她自然會告訴你。」
「誰在乎她!」他不滿地反駁。那雙總是溢出幽冷光澤的眼瞳此刻卻閃爍著某些不甘心與彆扭,這是第一次,維綸從這個少年眼中,看到他這個年齡該有的神色。
維綸搖頭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
車廂內,再度陷入一片沉寂。
N城。
冰冷的病床,冰涼的人,當她趕到的時候,那個在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已經沒有了聲息。醫生竭盡全力,也沒能讓她母親撐住,好讓她見到她最後一面。
到最後、到最後……她竟然沒能夠見她最後一面!
淚水,早已流到乾涸,她跪在床前,抓著母親的手,只感覺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心,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父親,站在床的另一邊,蒼老的臉龐交縱著淚痕,頭髮又白了一層。他看到她,什麼都沒說,就只是嘆息,長而沉的嘆息,每一聲都重重落在她心裡,打出深深痕跡。
「對不起,爸……對不起……」她一遍遍重複地說著,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為哪一件事道歉。這些年來,她虧欠父母的實在太多太多,她根本不是個稱職的女兒,總是不斷在傷他們的心。
「對不起,對不起……」她伏在床沿,將臉頰貼在依然冰涼的手上,任憑絕望般的自責將自己淹沒。
母親的葬禮,在三天後進行。那三天,她幾乎沒有合過眼,應付著親戚,安慰的父親,一手操辦了整個葬禮。火化那一刻,她再也哭不出來,只是靜靜站在一旁,挽著父親,目送母親離開。
黑色的煙自煙囪盤繞著而出,往無垠藍天而去。她突然想起那年的秋天,母親在廚房邊忙碌邊叮囑她:「……你這丫頭,從小脾氣就倔,一旦決定的事,怎麼和你說都沒用……結婚這種事,你一定要慎重,好好想清楚,千萬別一時衝動……媽就怕以後你會吃虧……」那時,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母親的話即便聽了也只是擱在一旁,某些事情她早已打定了主意。
她想起自己雖然離家多年,但房間的一切擺設始終都沒變,桌椅床鋪硬是被母親打理得半點灰塵都沒有。
她想起自己辦理休學後回到家中整理行李,準備跟著許寞非遠赴法國時,母親厲聲怒罵時眼底的悲傷和擔憂。
她想起母親看到她大學通知書時,那種憤怒失望的眼神……
那個瞬間,有太多過往畫面自她眼前掠過,母親的聲音和眼神……然而以後,卻是再也看不到了。自從母親因她婚禮的事一氣病倒後,這兩年多,她一直都是在病床上度過的。那樣強悍的母親,幾年來卻一日日憔悴下去,再不復往日生機。
不過五十一歲而已,別人眼中終於熬出頭,可以在家享清福抱孫兒,享受天倫之樂的年齡,卻都因為她而失去!
罪人!
她是一個罪人!
當初,她究竟為什麼要去執著一個並不愛她的遙遠男人?為什麼……
湛晴望著天空里漸漸消失的黑煙,痛苦而絕望地閉上了眼。
再度回到S城的時候,她竟然不知道應該去哪裡。
手機關了很多天,她知道應該有很多人在找她,有很多工作要她完成。可是,她不在乎。母親已經去世,再不需要醫療費,那個讓她努力賺錢的理由已經不在。
這幾年,國內國外東奔西跑,每一天都很忙碌,如今突然空下來,只覺得一陣陣的冷。明明才是初夏啊,怎麼一眨眼冬天就好似無聲無息到來了呢?
暮色降臨,華燈初上,她坐在街頭,看著來往人群和流動車輛,努力吸氣後動作緩慢地拿出了手機。
開機,不去理會那些跳出來的信息,她快速而直接地撥了一個號碼。
長長的一串數字,即便有很多年不曾使用,卻從來沒能忘記過。
等待的鈴音過後,那頭傳來稍嫌冷淡的優雅嗓音,數年未聞,竟是分毫沒變。
「誰?」對方顯然不認識她的號碼,淡淡幾聲詢問後,便沉默下來。她捏著手機,沒有說話,很長一段時間,彼此都只聽得到對方的呼吸聲。
許久,電話被「咔」地掛斷,她聽著嘟嘟的忙音,緩緩摁斷了電話。
片刻,她再度撥了另一個電話。這次,她等了很久對方都沒接聽。應該是在忙吧,她跟了他很久,知道他在拍戲的時候,手機會暫時關靜音。
她搖搖頭,再度摁斷電話。
一個人都沒有。她的世界裡,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而已。
不,或許還有一個……當心底的念頭浮起,她眼中卻突然划過某些懼怕神色。不該想起他的啊,她已經做了一次錯事,怎麼還可以再去找他!
那雙淺棕色的深情眼瞳,那張年輕飛揚的帥氣臉龐,那緊抱她時的有力手指,那激吻她時熾熱而柔軟的嘴唇……都是錯誤的、荒謬的、罪惡的!
她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再去想那身體所帶來的溫暖!
她彎下腰,深深抱緊自己,將臉頰上的淚痕藏進雙膝里。
她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看到他。
在她提著行李,拖著沉重腳步回到TIM公寓門前,掏出鑰匙開門的瞬間,有急切的腳步聲傳來,然後,有人從她身後抱住了她。
「你終於出現了!」那是摻雜了薄怒、焦慮以及擔憂的聲音,將本欲逃離的她重重鎖住。捏著鑰匙的手在顫抖,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雖然很不想在這個地方看到你,但我知道你是不會主動來找我!怎樣,是不是很了解你?」少年的聲音伴隨著呼吸在她耳畔微動,他鬆開手臂,將懷裡的她轉了個身。
優澤耀眼的面容在樓道明亮安靜的感應燈光下顯得有幾分陌生,凌亂的黑髮,隨意的黑襯衣,左腕上的暗銀手環散著幽冷光澤。那雙細長的眼瞳正盯著她,裡面帶著對她強烈不滿。
「優澤!」這一刻,他的手分外溫暖。她看著他,竟忘記對方是自己本想逃離的人。聽著他輕而薄的聲音,她的視線仿佛穿越時光,落在那片寒冷的雪原。當時,也是在最絕望的時候,她聽到了他的聲音。
他總是可以找到她,這麼輕而易舉地出現在她面前,出現在她生活里,不管不顧她的感受。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她出聲,卻帶著質問,「為什麼總是這樣,不問我一聲就自顧自地出現?為什麼?」
少年臉色變了變,他自嘲地勾起唇角,帥氣的臉龐卻分外迷人,「是啊!我為什麼總是自顧自地出現?這個原因,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那一天,我曾經對你說過什麼,我曾經和你做了什麼,難道你都忘記了?」淺棕色瞳底,有寂寞在蔓延。這幾日的心焦和恐慌,卻只換來她的質問。他本還以為她已經接受,但其實只是沒有拒絕,這兩者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好,既然你忘記的話,那讓我來提醒你一次!那天在小島房間的浴室里,我們是怎樣接吻的,你的身體又是怎樣接受我的----」
「別說下去了!住口住口!」她不要聽!那是罪惡,她怎麼可以再聽一次!她揮手,用力打了他一耳光。清脆的聲響,只這一個動作,就似乎宣告了她此刻的選擇。
他緩緩轉過頭,細緻眉宇間布滿痛苦的掙扎。他深深看著她沉默,突然感覺連呼吸都似乎是疼的。
長久的寂靜,讓過道里的感應燈再度暗去。他的臉孔隱沒在黑暗中,湛晴盯著前方的暗色,心底突然躥起一種絕望而無底的懼怕。
她伸出手,腳步踏出的同時,感應燈因這微小的聲響而重新亮起。嶄亮的明淨空間,那個少年依然還在那裡,他低垂著頭,黑色劉海下的雙瞳深邃而幽怨。
她忽地撲上前,以一種連自己都害怕的姿態摟緊了他的脖子。
「帶我離開,不要讓我一個人----在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用你的方法把我困住,不要……不要讓我一個人----」她的氣息混亂,伏在他的肩頭,她怕得連指尖都在顫抖。
她知道不可以去依賴他的,可是……可是,他的身體是如此溫暖,讓她不捨得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