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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56:47 作者: 南綾
少年來到床前,彎下腰湊近她看了又看,修長而濃密的睫毛性感地忽閃著。湛晴被他看得心裡發毛,連忙往裡縮,對方卻在這時嘖嘖出聲:「阿姨!你不用怕!我對你這把年紀的,沒什麼興趣!另外,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是我----」他直起腰,囂張地指了指自己,「冒著生命危險,把你從外面拖來這裡的!還有,阿姨下次如果想自殺,拜託請找個乾脆點的方式!你知不知道你很重耶!」
湛晴腦中的神經崩了幾根,「你、你叫我什麼?」
「阿姨啊!」少年再度彎下腰盯著她的臉看,「奇怪了,難道你想當婆婆?」
砰!湛晴抓過一旁的東西就朝他頭上砸下去,砸了之後才發現那是她的大背包,對方應聲倒地,不到半秒又氣急敗壞地爬起來。
「喂!歐巴桑!你有沒有搞錯!是我救了你耶!你居然砸我?!」
「歐巴桑?!」對女人來說,問題的重點不在於誰是恩人,而在於那人說話的方式和口氣。很顯然,那個少年對這點一無所知。然後,他很快就遭到湛晴第二次攻擊。
少年氣爆,隨手抓起枕頭還擊。接著,才認識不到一分鐘的兩個陌生人,就這樣在渺無人跡的雪原小木屋中對打了起來。
這場無厘頭戰爭在十分鐘後宣告結束。
在這短短的十分鐘裡,湛晴發泄了心頭怒氣,自然也記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那天從公司離開後,她就直接收拾背包去了機場。這幾年,她總是努力學習和工作,根本沒好好放過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所以只好買了最快離開巴黎的機票,飛機去哪,她就去哪。
結果,她來了北海道札幌,接著又上了開往旭岳大雪山的車。
想到最後,她才發現,如果不是這個少年,她恐怕真的會死在外面那片酷寒的雪原里。
「謝謝你救我。」她在少年對面坐下,「你還好吧?」
「你讓我用背包砸你兩次試試?恩將仇報!」少年沒聲好氣。
「一件事歸一件事。我砸你是因為你對我說話的口氣和用詞!」對一個剛剛被甩了的女人用阿姨和歐巴桑兩個詞語,簡直就是找扁。
「喂!」少年不滿地拍拍桌子,「老實說我不覺得我用詞不妥,你有沒有鏡子,有鏡子麻煩請你自己照一照自己!」
不必他說第二遍,湛晴已經飛快取出化妝鏡打開。
鏡中,映出一張蒼白憔悴的女人臉孔,濃重的黑眼圈,乾燥的皮膚,隱隱發紫的唇色,哪裡還有半點成熟優雅的美女形象?
「怎樣!沒叫錯你吧!」少年從自己包里取出零食,打開慢慢吃起來,「你們這些女人啊,為了男人要死要活,還把自己弄得提早衰老,真是沒意思!」
「你怎麼會?」
「我當然知道!昨晚你昏迷時一直哭,還一直叫誰誰誰的名字,沒意思透了!愛人嘛,不就是那麼回事,這個沒了就再找下一個咯,把自己搞成這樣,至於嗎?……」
少年架起長腿,慢條斯理地數落開:「男人其實很簡單,只要你夠漂亮身材夠好,大家自然都會圍上來----不過,你這類的話,行情可能會差一點----」
湛晴看著他,欲哭無淚。她這是惹到誰了,幹嗎沒事坐在這裡被一個小鬼罵?
「好了,該說就這麼多,你自己去反省吧!另外,你如果休息夠了,就收拾東西!」少年丟掉零食袋,舒展了下手腳,開始整理自己的行裝。
「去哪?」
少年回頭,給了她一個你是白痴的眼神,「當然是離開這裡!現在是上午,我們必須在下午三點前走出這裡!」
「一定要和你一起走?」老實說,她真怕自己會在半路忍不住再次扁他。
「你以為我想帶著一個憔悴的阿姨一起走?」少年將一件極厚的雪衣丟給她,「借你的!快點!如果不想被困死在這裡,就聽我的話!還有,不許再砸我!」
流年不利!這四個字是湛晴最後的總結。
氣溫還是極低,但天氣晴好,加上那少年很熟悉地形,努力四個小時後,他們終於下了旭岳山北坡,並搭乘纜車,離開了旭岳雪山所在的大雪山國立公園。
湛晴本以為,那少年在帶他下山之後便會離開,哪裡知道,他卻跟她一起搭上了開往旭川的客車,並一路跟她到了之前就預訂的FITNESS酒店。
酒店咖啡廳內,湛晴撐著額頭臉色不佳。對面,那少年交疊雙腿,一派安然地撥弄著前額挑染成暗紫色的劉海。
「大家都是中國人,只是讓你幫個忙,需要考慮這麼久嗎?好歹我是你救命恩人啊!」少年薄巧的唇一撇,顯然對她很不滿,「我不管,反正你欠我一條命,這事你別想不管!」
湛晴感覺自己快瘋了,「這不是錢的問題!你、你這傢伙連身份證都沒有,讓我怎麼幫你定房間?」臭小子,連十八歲都未滿,到底是怎麼跑來日本的?
「就是沒有身份證才讓你幫忙啊!」對方像看白痴一樣看她,「不能定兩間單人的,你不會定一間雙人房?定好我直接溜進去不就行了!」
「萬一被人發現,別人會以為我拐賣兒童!」
「你才兒童呢!我比你高好不好?!」少年一拍桌子,引來咖啡廳旁人的幾道視線。他撐著桌子湊近她,漂亮的眉宇皺成一個川字,「你少?嗦,讓你定你就定!否則----」他伸出雙手對握,指關節發出一連串咯咯聲。
「行了行了。」對於他兒童級別的恐嚇,她簡直無語,「我可以幫你,不過得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年齡以及你來日本的原因。我至少得弄清楚,你到底是不是逃學或者離家出走!」
少年嘀咕了幾句,最後還是不甘願地說了名字。
「優澤?」湛晴念著,「有『優』這個姓嗎?年齡呢?來日本的理由?」
「年齡還有一個月滿十八歲!理由嗎?當然是來玩啦!現在是假期,而且旭川一年一度的冬之祭就要開始了!」
「你到底是怎麼來日本的?」她總是覺得這個少年怪怪的。
「好啦,你?嗦死了!快點去定房間,我幾天沒洗澡了,肚子也餓,拜託啦!」在少年的催促下,湛晴最終去酒店大堂定了間雙人房。
當然,一個單身女人定一間雙人房難免引來怪異目光,碰巧她心情也不好,狠狠瞪了那個接待小姐幾眼,對方忙恭敬地低下頭不再多事。
然而,等進了房間她才發現,雙人房裡面,只有一張大床。
「你,地上!」湛晴理所當然占據了大床。少年也不反駁,似乎對他來說,能有個地方休息已經不錯了。等兩個人先後洗了澡換上乾淨的厚重雪衣走出酒店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
旭川是北海道第二大城,位置正中,以大雪山為背景,分布著大小一百二十條河流,自然條件優越,藝術活動頻繁。
美食方面,旭川的拉麵非常有名,兩人自然不會錯過。
飽餐一頓後,兩人一路自和平大道購物公園逛過去。
「湛晴,快點過來!快點!」少年精力充沛,爬了一天雪山,此刻居然還活蹦亂跳,只可憐她長期居於辦公室,運動細胞幾乎都壯烈犧牲了。
「沒禮貌!湛晴也是你叫的?」這傢伙剛才在拉麵店趁她付帳時瞄到了皮夾里的身份證,知道她的名字是「湛晴」就一直叫個沒完沒了。
「奇怪,不叫你湛晴,難道希望我叫你阿姨?」他自路旁小店跑回來,「咦,你臉好臭哦!」
「對著你能好嗎?」湛晴翻翻白眼。
「少?嗦啦!我剛才聽人說前面有家不錯的酒吧,我們去狂歡一下!」接著,他不由分說,拽著她就往前跑。
酒吧播放著藍調音樂,熱鬧歡騰,各種膚色的旅人都有,大家彼此圍坐在一起,以混合式的語言做著半懂不懂的交流,互相舉杯大笑,模糊了國際間的界線。
優澤拉著她,很快便投入了這種無國界的歡樂里。也許是氣氛太好,又或者是身旁的少年實在太會鬧騰。湛晴很快就忘記自己的酒量,幹掉了幾大杯啤酒。當然,放縱的報應來得很快,兩個小時後,她扶著酒吧外的樹幹,把胃裡的東西吐個精光。
看著腳步漂浮的湛晴,少年無奈地嘆口氣,最終只能背起她往酒店走。
「阿姨,你果然是阿姨耶……重死了!」他才抱怨完,脖子就被她緊緊勒住,「哇,放手,你不是阿姨,你是湛晴!」
她鬆開一點,繼續趴在少年背上,「別以為……我醉了就什麼都不知道……其實喝酒根本就喝不醉的……」
「哦。」少年應著,抬頭去看天空的星星。北海道的天空,星星很亮,每一顆都清晰無比,但也都遙遠無比。
「什麼酒後亂性……都是假的,其實根本就是想亂才亂的……」少年背上的女人聲音似乎有些嗚咽,「為什麼呢……處女有什麼不好?喂,小鬼,你說,你喜不喜歡處女?」
優澤抽了抽嘴角,「你該不會想說,你愛上我了,打算獻身給我吧?」話音才落,他頭上就挨了她一下,「好啦,我說!其實現在這種年代,男生對處女的觀念已經很薄弱了!只是對一般男人而言,如果對方是處女那當然更加完美!不過,假如那個男人只是想玩玩,那處女對他來說就很麻煩----」頭上很快挨了二下。
「喂!」優澤冒火。
「一丘之貉……」湛晴摟著他脖子,眼淚終忍不住流出眼眶。
冬夜,她的淚水劃入他衣領,冰冰的冷,異常明顯。少年停下腳步,「喂,你該不會又哭了吧?拜託!不是和你說過了嗎?為了愛情這種事要死要活根本沒有意思!」
「你知道什麼?」湛晴愈加委屈,滿心的酸楚根本連說的地方都沒有,「我喜歡了他六年!這六年,我拼命讀書努力工作,全是為了他……可是,他什麼都不知道!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是的,許寞非不知道,她認識他,比他認識她早了三年。
在他以為,她只是他受邀客串講座時最勤奮最具天賦的學生,自信而有實力。但他卻不知道,要成為他眼中這樣的學生,需要在背後付出多少。為了去他的城市,她高考時瞞著父母偷偷改了志願,結果差點被彪悍的母親打斷腿;為通過某幾個專業測試,她曾連續通宵達旦不眠不休地練習,事後卻好幾天高燒不退;每次為了在他講座上占到最顯眼的位置,她總是放棄午飯時間,隨便買個麵包在教室里和著礦泉水充飢;為了爭取唯一的助理名額,她每天就只窩在學校里,哪都不去,最後為了跟他去巴黎她甚至離校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