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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54:37 作者: 鮮橙
    楚楊看張靜之一直閉著個眼,回頭低聲問蕭蕭:「是睡著了還是昏迷?」

    蕭蕭也是納悶,心道剛才活蹦亂跳呢,怎麼兩秒鐘的功夫就睡著了呢?掃了掃張靜之還在隱隱抖動的睫毛,又看了看方毅,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笑了笑,說道:「睡著了吧。」

    聽說只是睡著了,楚楊也鬆了口氣,又問:「怎麼了?好好的怎麼住院了?」心想前兩天晚上不是還喳喳呼呼地在階梯教室里玩貓和老鼠麼,這才幾天啊,怎麼就住院了呢?

    蕭蕭自然不能當著方毅的面告訴楚楊事情的始末,只好淡淡笑了笑,「發燒引起了肺部感染,不過也不是很嚴重,燒基本上已經退下去了。」

    「哦,」楚楊點頭,好心地過去給張靜之蓋了蓋被子。

    方毅看著張靜之渾身緊張的樣子,估計她是在裝睡,輕輕地扯了扯嘴角,也不說破。

    蕭蕭看了方毅一眼,交代楚楊:「你要是沒事的話,就在這待會,我得去公司,下午還有個會議。」

    楚楊點了點頭,「我沒事,你去吧,方毅說他下午也有會,你們一起走吧。」

    方毅點頭,「我也得回去,一起走吧。」又看了看蕭蕭,問:「用不用回去換衣服?」

    「不用,公司里準備的有,直接過去就好了,有些新到的資料我還沒來得急看,我得去準備一下,不然會吃虧。」

    方毅點頭,她的能力,他一直都很欣賞。

    蕭蕭搭了方毅的車回公司,關於談判的資料早已經擺在了桌子上,大概地掃了一眼,就差不多到了談判的時間。

    阿Song倒沒有吊著胳膊,他只不過是骨頭有點裂,也不是很嚴重,這種場合裝裝樣子難度也不大,臉上照樣掛著得體的微笑。

    蕭蕭一看見他就想起自己接的那個電話,還有那迎面高速撞來的超載貨車,臉上的笑容更加的明媚,和他握手的時候就格外熱情了些,用力地上下晃了晃。

    阿Song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扭曲,嘴角彎的很艱難,唇微咧微開,隱隱吸著涼氣,疼,真疼!這女人,還真是心如蛇蠍!

    守著張靜之吊完了下午的那組藥,看她暫時也沒什麼事情,楚楊就想抽空回家裡拿一些日常用品,還有何意揚要的一些資料,心想趁著這回老媽不在家裡,找什麼也方便。

    從家裡拿了東西出來,還沒有走到公車站,就看到了何意謙的車子貼著路邊緩緩跟上了她。

    何意謙搖下車窗,探過身子叫她的名字,問:「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楚楊終於停下腳步,戒備地把背包抱緊了些,轉過身冷眼看他:「你到底想怎麼樣?」

    「上車說。」

    楚楊冷笑,問:「你覺得我會上車麼?有本事你就把車開到人行道上來跟著我!」說完就轉身往裡面走。

    「楚楊,」何意謙喊,抿了抿唇瓣,把口氣放軟:「不賭氣了,好不好?我們好好談一談。」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

    「有,」何意謙說,目光深沉地看著楚楊,「別總躲著我,楚楊,還記得你那年和我說過的話麼?也是今天,還記得麼?」

    楚楊僵直了脊背站在那裡。

    ……八年前的那天早上,她踩在腳踏車上,仰著頭對他喊:「我叫楚楊,馮陳楚楊,你記住啊,以後我罩著你,何意揚要是敢再欺負你,你就來找我,我替你揍他!他打不過我!」

    她緩緩轉過身,隔了窄窄的人行道看和何意謙對望。

    三三兩兩的行人不時地從他們中間穿過去,把他們的視線剪斷,曾經的過去被割得支離破碎,在記憶的夾fèng中掙扎出來,傷人傷己。

    他還好意思提以前,他怎麼還有資格提以前,楚楊冷笑。

    她側頭,譏諷地笑笑,然後再看向何意謙,既然他不肯放過她,那麼就讓她把他打入地獄吧!

    楚楊往車邊走了兩步,在他的注視中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楚楊你?」何意謙審視著楚楊,難掩目光中的一絲意外,他想不到這次會如此的順利。

    「送我回學校。」她說,「有什麼話就說吧。」

    車子又緩緩滑入車流之中,何意謙沉默了好久,才突然說道:「對不起。」

    楚楊冷笑,「有必要麼?」

    何意謙繃了繃嘴角,沒有回答。

    沉默中,楚楊扭頭看何意謙稜角分明的側臉,自從他回來後,她還沒有認真的看過他,現在看來,才發現他和何意揚長得並不怎麼像,何意揚的五官很柔和,帶著濃濃的書卷氣,而他臉部的輪廓則更加深刻一些,飛揚的眉眼,高挺的鼻樑,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多了些俊美,更多了些狂傲。

    六年的時間,到底還是褪去了他的青澀。

    感受到楚楊的注視,何意謙微微側首,看了看她,神色複雜,突然說道:「離開他,楚楊,別拿自己賭氣。」

    楚楊嗤笑:「何意謙,你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

    何意謙不計較楚楊的言辭挑釁,淡淡說道:「他大你多少,你知道麼?楚楊,他大了你十歲,他的閱歷,他的背景,你根本就不清楚,你們在一起根本不合適,如果你恨我,那麼就來報復我,你怎麼懲罰我,怎麼折磨我都可以,只要你能解氣,怎麼做都可以,但是獨獨不能用傷害你自己來報復我。」

    楚楊搖頭,似笑非笑:「何意謙,沒想到你出去這幾年,別的長進沒有,外國鬼子的狂妄自大倒是學了個正著,為了你?你以為你是誰?」

    只一句話就險些把何意謙強行壓住的火氣激了起來,他擰了眉頭,壓制著怒氣說道:「我知道在你心裡,從來沒有我的位置,但是這次,我絕對不允許你任性!」

    楚楊冷笑,覺得跟他簡直是無法溝通,轉頭看向車外,卻發現這根本就不是回學校的路。看著越來越熟悉的景物,楚楊心裡有些慌亂,怒道:「何意謙,你要把我弄哪去?把車子開回去!我要回學校!」

    何意謙不理會楚楊的驚怒,徑直把車子拐入了一個寂靜的小路,車子靠著路邊緩緩地停下來,他打下車窗,視線穿過斑駁的鐵柵門看過去,樓前一樹樹的海棠開得正盛,紅色的花蕾,粉白色的花瓣,一簇簇,一團團,似霞似錦,燙人燙眼。

    「還記得這裡麼?」何意謙問。

    還記得這裡麼?楚楊別過頭去,沉默著。

    楚楊

    還記得這裡麼?楚楊別過頭去,沉默著。

    怎麼會忘了這裡,這個被他們叫做海棠園的院子,門前的這條小路,自己不知道騎著腳踏車壓過多少次,那個時候,這個鐵柵欄的大門往往是不會開的,只有旁邊那不到一米寬的小門會開著,而她,就會踩著腳踏車橫衝過去,直到樓下才會急剎住車子,仰著頭大聲喊:「何意揚!你快點!」

    那個時候,何意揚磨蹭的像個女孩子,總是會讓她等著他,她就會著急,喊一些威脅的話出來,何母也會從一樓的餐廳里喊她,「楚楊啊,吃飯了沒有?先過來一起吃早飯吧!」

    她會笑嘻嘻地謝絕何母的好意,然後接著仰起頭大喊著何意揚的名字威脅著他,不知道過了多少個這樣的早上,然後有一天,她沒有喊出何意揚,卻在隔壁窗口看到了一個清瘦的少年……

    她再和何意揚出去的時候就會帶上那個少年,不管他願不願意,都會拽上他,一起去爬山,去游泳,去踩著腳踏車一起瘋逛,帶著他熟悉這個城市的一切,玩一切無聊可卻討少年人歡心的玩意。

    她說:「何意謙,你別整天繃著個臉,我又不欠你錢!你看看何意揚,人家怎麼整天傻樂傻樂的?」

    她說:「何意謙,你怎么小氣扒拉的啊,我不就是騙了你一次麼?我都欺負何意揚十多年了,也沒見他敢說出什麼來!」

    她說:「何意謙,你怎麼這麼熊包!我在這還能淹著你啊?我抱著你的腰還不行麼?你憋著氣往前一撲,身體自己就會浮起來啦!哎呀!放手啦,放手,你都要把我拽沉底了!」

    她說:「何意謙,你老實交代,有沒有給女生寫過情書?收到情書沒有?快點!要向何意揚學習!他收到的情書都要先給我審閱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不管她怎麼說,他看到何意揚傻樂的時候還是會繃著嘴角;她糊弄他的時候,他還是會生氣;在游泳池的時候,他還是會紅著臉不肯讓她扶他的腰,會在憋氣的時候死攥住她的手不肯鬆開;他會把女生給他的信看也不看的丟掉,卻死也不肯拿去給她開心……

    何意謙也沉默著,視線送出去很遠很遠,院內的海棠枝隨風晃動,灑落點點花瓣,被風送過來,卻無香。

    那個時候,他是快樂的,可卻也飽受著折磨,他知道她對他很好,可是也知道她對何意揚更好,她和何意揚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就連大人們看到的時候,也都會笑著打趣兩個小人,父親會在飯桌上笑著逗弟弟,問他什麼時候把他的小媳婦娶回來呢?弟弟就會笑嘻嘻地說快了快了。

    他感到從來沒有如此地嫉妒過弟弟,這麼長的記憶里,為什麼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弟弟獨占了她?

    她到底還是和何意揚更親厚一些,何意揚過生日,她攢了幾個月的零花錢,跑了大半個城市買到那雙弟弟喜歡的運動鞋,還興沖沖的拿給他看,問何意揚會不會喜歡,那次他發了火,是的,他知道弟弟一定會喜歡這禮物,因為他也喜歡,喜歡得不得了。

    而他的生日,她卻會忘記,在何意揚提醒她之後,她會拍著自己的腦門喊「哎呀!忘了!」,一迭聲地說著對不起,然後又從鼓鼓囊囊的書包里翻半天,摸出個玻璃瓶子遞給他,嘻皮笑臉地說:「手工課上學做的幸運星,先送你吧,以後一定補上!」

    小小的瓶子裡裝了大大小小几十個幸運星,手工有些蹩腳,連折星星的紙都有些陳舊,甚至有的還沾了墨跡,有些髒。

    他握著手裡的瓶子,再看她笑的得意的臉,心中苦笑,原來在她的心中,他們還是差了這麼多!

    後來,她一日日長大,離他卻日漸疏遠。她喜歡海棠花,這院子的海棠花開了的時候,她會毫不講究地躺在樹下新生的糙地上,高翹著二郎腿,眯著眼睛哼著小調,愜意的不得了。陽光穿過密實的花葉漏下來,在她身上打下斑駁的光影,勾勒出少女特有的纖細。

    他走近,腳步很輕,可是還是驚動了她,她閉著眼睛喊:「何意揚,把水遞給我。」

    他不說話,也在糙地上坐下,拿過她身邊的水壺遞到她伸出的手上,她睜眼,看到是他,卻似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從地上坐起來,水撒了她一身,她有些薄怒,問他怎麼會在這裡,何意揚呢?

    他抿著倔強的嘴角不肯說話,看她因為羞怒而有些紅暈的臉頰,心裡卻騰起莫名的悲涼,原來他從來都沒有走進過她的心裡,她心裡放著的,始終都是那個一起長大的何意揚,他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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