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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一個破落的山神廟前，看著遠處兩座秀麗挺拔的山峰，那就是文夫人所說的雙秀山了麼？二十多年前文夫人就是在前面遇見那個讓她愛恨交織的男子的麼？雙秀山依舊還是二十年前的雙秀山，而那個純真爛漫的少女現在卻已經化做了一捧黃土。

    在我離開宛城的時候，文夫人就已經逝世了，帶著對大女兒的愧疚，帶著對小女兒的牽掛，距離我見到她那日才不過兩日的時間，一個生命就這樣沒了。

    人，在自然面前，是多麼可笑而又可憐的動物，生命短暫的可憐，可偏偏又被愛恨情仇所充滿，這雙秀山依舊挺立在不遠處，仿佛正在嘲笑著這世上的一切痴兒女。

    「公子，飯食煮好了，我娘請您過去呢。」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從山神廟中跑出，衝著我喊道，黑黑的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我應了一聲，隨著他進去，破破爛爛的大廳里坐了男女老小十幾個人，團圍著一口大鍋坐著，鍋里混煮了米粥和野菜，飄出一陣陣香氣。

    出了宛城沒多遠，我就遇到這個雜耍班子，他們行走在周國和瓦勒的各個城鎮，靠賣藝為生，正好他們的下一站也是打算去瓦勒國的都城，看我一個人便邀我和他們一路同行，我也正愁不知道路，而且身上也沒有什麼錢財，看到他們這樣熱情，便和他們搭伴一起上路了。一路上白吃人家的，我有些過意不去，便把以前自己會唱的歌教了幾首給他們，並幫他們編排了幾個節目，沒有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看客，也正是因為如此，雜耍班的人對我更加的敬重起來。

    虎子----剛才出去叫我的那個男孩子，拉著我在鍋旁擠著坐下，旁邊的人都友好的往邊上靠靠，給我們兩個騰出位置，慧嫂，虎子的母親，也是這個雜耍班子的老闆娘，樂呵呵的盛出一碗粥先遞給了我。

    「先生，今天咱們大傢伙就在這山神廟歇一晚吧，前面經常有山賊出現，等明天一大早咱們再趕路，等過了前面的雙秀山就好了。」慧娘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笑著對我說道。

    我靜靜的點點頭，雖然心裡恨不得飛到到瓦勒國的京都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便收拾了東西，朝著前面的雙秀山去了，一進山谷大家都有些緊張，男人們都拿了刀劍走在前面，警惕的注意著周圍的動靜，腳下卻也沒有放慢速度，大家都想快些過了這山谷。

    進谷沒多遠，走在最前面的班主丁剛突然停住了腳步，大家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仔細聽去，遠處女子隱隱哭喊聲，還有男人的yín笑聲隨了風陣陣傳了過來。

    「當家的？」慧娘輕輕喊了一聲，詢問丁剛的意思，丁剛咬了咬牙，說道：「去看看，不能見死不救！女人和孩子留在這裡，剩下的隨我過去！」說著便率先拿了大刀向前奔去，後面緊跟了五六個男人，虎子抄起一把劍也要跟去，被慧娘一把拽住，我看看慧娘，發現她正看著我，我苦笑一下，從虎子手裡奪過劍跟了過去。

    直到現在我都還沒有適應現在的身份，自動把自己歸到了女子一類，現在看到慧娘有些輕視的眼神，才知道在外人看來我應該是個男子了。

    等我趕到的時候，丁剛他們已經處理完了，果然是山賊，不過卻不多，只是兩個，已被他們解決了，地上散亂的扔著兩個包袱，一具屍體躺在不遠處的荒糙中，「爺爺！爺爺！」一個衣衫不整的少女哭喊著搖晃著親人的屍體，哭聲扯人心肺，讓我眼眶熱了起來。

    丁剛他們幾個漢子站在一邊轉過身去不忍再看，我走近那少女，她還哭的傷心，身上的衣物已經被山賊撕扯的破爛，我脫下身上的外衣給她披在身上，她抬頭看我，大大的眼睛中滿含淚水，我驚住，面前這個少女正是那日啪啪的踩著水跑到我面前問我「你怎麼了？」的女孩子！

    後面慧娘她們也已經趕了過來，看到面前的這一切也呆住了。

    「快些走吧，姑娘，這裡不安全，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還會來的。」丁剛說道。

    女孩子已經停止了哭泣，卻有些呆滯，只茫然的看著丁剛，丁剛嘆口氣，抱起地上老人的屍體往前走去，我拉起這個可憐的女孩子，也隨著人們往谷外走去，她倒也不反抗，只柔順的讓我牽著，乖巧的讓我心裡有些害怕。

    第 56 章

    出了長谷，一路上人們都走的小心，到太陽落下去的時候終於把雙秀山遠遠拋在了身後進入了一個小鎮，丁剛花了些銀兩給那個老人買了副薄皮棺木，大夥幫忙把老人下葬，整個過程中那女孩都沒有怎麼出聲，只默默的流淚，看得讓人心疼。

    野地里又多了一個小小的墳頭，一個瘦小的身影跪在前面，更添荒涼，慧娘上前想要扶起她，她卻倔強的掙脫了，慧娘嘆息一聲，搖搖頭，眼圈已經紅了，強行把女孩拉了起來，「孩子，咱們得走了，人死不能復生，活的人還得活著，走吧。」

    這些人是善良的，看樣子他們是想接受這個女孩子了，就想當初容納我一樣，貧窮的人往往會更富有同情心。

    一行人回到鎮上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投宿到一家簡陋的客棧，默默的吃了些乾糧各自回房休息了。一路上幾乎都是露宿，男女混雜倒也不覺的怎樣，現在到了客棧，我只能和男人們分配到一間房裡，雖然大家幾乎都和衣而睡，可是心裡還是彆扭的很，怎麼也無法入睡，悄悄的披衣出來，外面的月色正好。

    在角落裡沒坐多久，就聽見有間客房的門隱隱作響，投宿的人並不多，今天只有我們一伙人，這間客房正是女人們住的。我趕緊避身在牆的陰影下，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房間裡閃出來，走到院子裡，停了停，跪下，衝著屋門磕了幾個頭，「……你們都是好人，巧玉來生再報……」。說完便出了客棧。

    我心裡怕她出事，趕緊悄悄的在她身後跟了過去。她徑直出了小鎮，一會來到她爺爺的墳前跪下，壓抑著哭聲哽咽了一會，就站起來神情恍惚的往山上走。

    看她今天的舉動，一看就知道她往山上爬十有八九是想尋死了。

    「站住。」我猛的開口，把巧玉驚的一震，回身有些慌亂的看著我，一雙眼睛映出點點星光。

    「不想活了麼？就算想死也得死的有意義些吧，反正你怎麼都不想活了，還不如給大家謀些福利，你也看到了慧娘她們日子過的也不容易，我看你不如先把自己賣了，還上慧娘的錢然後再去死的好，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你說呢？」我冷冷說道。

    巧玉呆在當場，怎麼也想不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掃了她一眼，接著說道：「死，就知道死，你這種人，今天就不該去救你，浪費大家的時間。」

    月光下，巧玉的臉更顯蒼白，眼睛裡卻閃出了一絲火苗。她靜靜的看了半晌，垂下頭去，「我知道你故意這樣說是為了我，謝謝你。」

    我嘆一口氣，好個聰慧的女孩，「巧玉，別這樣，你還這么小，不應該因為一點事情就想放棄自己的生命，慢慢的你就會知道，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巧玉猛的抬起頭來，直直的看著我，淚流滿面，哭著喊道：「你不是我，你當然覺的什麼都不重要，爺爺他死了，他因為我死了，在這世上我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一個被山賊侮辱的孤女，在這世上還要怎麼活下去，啊？你告訴我，我還要怎麼活下去？」

    「是啊，你可憐，你遭人侮辱，你死了親人，這你就覺的活不下去了？你就開始以為這世上只有你一個可憐人，所以你不想活了，你就想去死，你以為別人就活的輕鬆麼？」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也跟著吼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活下去的理由，可是人們不都還堅強的活著麼？如果死那麼簡單，那大家都去死好了，去死好了，死了什麼也沒有了，沒有責任，沒有牽掛，人們都可以不負責任的去死好了。」

    我搖晃著巧玉的肩膀喊道，眼淚卻不由的也流了下來，活著，是多麼艱難的事情，我也早就厭倦了活著，我也多麼想就這麼死去，死了，起碼還會有南宮雲的陪伴，死了，就不用自己一個故作堅強的活在這個世上。

    壓抑了很多天的淚水瘋狂流下，再也控制不住。

    巧玉被我歇斯底里的樣子嚇呆了，只怔怔的看著我，她曾在溪水中見到我，大概也能猜到我可能也有著慘痛的經歷。

    過了好久，我才漸漸使自己平靜下來，發現自己有些失態，鬆了緊抓住巧玉肩膀的手，背過身去，把臉上的淚水抹乾，輕輕說道：「幸福的人都一樣，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曾經也有一個人，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也曾遭受過侮辱，也曾失去了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可是她卻活著，她也想死，死很簡單，可是她卻知道死是最自私的事情，所以她不能死，她只有選擇堅強的活下去，為了死去的人，為了還活著的人，沒有別的選擇。……如果你想逃避，你可以去死，只是在你死之前，你先想想在天上看著你的爺爺，他到底希望不希望你去死。」

    我說完就往回走去，不去管後面的巧玉，如果她真的想死，即便我現在可以阻止她，以後她還是有的是死的機會。

    一個人獨自走了很久，不用回頭，就聽見後面的輕巧的腳步聲，我淡淡的笑笑，巧玉是個聰慧的女孩子，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第二天起來，大家又開始趕路，我和巧玉都沒有提昨夜發生的事情，巧玉也不再沉默，很快的融入了這個大團體，我依舊沉默少言，除了偶爾會指導幾個女孩子唱唱歌，幾乎很少說話，丁剛和慧娘已經習慣了我這個樣子，而且很知趣的不問我的事情，讓我在路上倒算輕鬆，只有虎子經常過來和我說話，纏著我給他說些武俠故事，有的時候實在被他纏不過，我便隨便扯幾段武俠小說里的片斷應付他，一到這時巧玉也會在身邊靜靜的聽。

    也許是因為那身破舊卻珍貴的衣衫和那兩個黑面窩窩，也許是因為這個女孩子和我有著一些類似的經歷，對於巧玉我總有一種更親近的感覺，也可以看得出來，自從那夜之後，巧玉對我也遠比別人親厚。

    這一路上再沒有什麼兇險，進入瓦勒國的內部，人口也稠密起來，並不是我以前認為的遊牧民族一樣，瓦勒國的風俗和周國竟然沒有什麼大的區別，除了衣飾偏向於簡潔，民風更加粗放一些以外，看不出大的區別。

    離開南部的山區，我們上了官道，這樣行程更加快了起來，沒有幾日竟來到了瓦勒的腹地，京都繁都，又稱榮華城。

    高大厚重的城牆和巍蛾的城門遠遠再望，我的臉上不起波浪，心裡卻有些激動，終於到了，越兒，媽媽就要來救你了。

    「公子，你看，咱們這就到了。」虎子歡快的跑到我面前，指著遠處的城門說：「多麼高的城門啊！我還沒見過這麼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