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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50:02 作者: 金波灩灩
巳時左右,大家就習慣性地聚到了操練場,在一起認字,吃東西。
再接著,孩子們一同出了百戶所,到外面去打豬草,這是豬、雞的主食。活幹完了,再玩上一會兒,回家的時間就到了。
春花還找機會領著他們參觀了夯土築牆、燒磚、蓋房子,孩子們對這些事情很好奇,但真地看到了,甚至親手做過了,就不那麼好奇了。藉此機會,大家也明白了哪裡能去,哪裡不能去。
盛夏最熱的季節里,百戶所里第一間青磚建築----百戶所官署建好了。春花比盧夢生還盼著這間建築的建成,因為她的學校終於有了上課的地方。
百戶所官署的東面附帶著一間極大的演武廳,春花早就同盧夢生說好,演武廳閒著的時候,她要用這裡給孩子們上課。
剛建成的演武廳里空蕩蕩的,春花請木匠打了幾排簡易的長條木桌和木凳,平時擺在演武廳的周圍,上課時,則挪到中間。從盧夢生的書箱裡借來的一本《論語》就是教材,同樣來歷的紙和筆還不夠分給大家,只能先是公用。
在這樣一個荒涼偏僻的地方,有些東西不是用銀子就立刻能買到了的,但這種簡陋並不能阻止學校的正式創辦。
眼下最缺的是個先生,不過春花已經有了人選,她到了胡家。胡家是罪臣家眷,被罰入軍戶,這家人在百戶所里人丁不旺,並不起眼。
夏日天長,剛吃過晚飯天還亮著,胡家人全家都在,作為正軍的胡沂二十歲左右,相貌燻黑,皮膚粗糙,若是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曾為書香門第的後代了。而知道些內情的春花則看出他骨骼纖細,行動有矩,是受過長輩嚴格管束的。
胡沂的母親,剛明顯出身於大戶人家,舉手投足間,還留有昔日的風韻氣質,只是她一直病臥在床,雖然只有四十多歲,但頭髮已經全白了,也失去了所有的美貌。
胡沂的弟弟胡湛只有十二三歲,個子不高,相貌清秀,身上穿著一件補了幾處的藍土布袢襖,一看就是哥哥穿過的,過長的袖子卷上去幾折,但洗得乾乾淨淨,露出來的一雙手,雖然粗糙,但也不帶一絲的泥垢,不同於百戶所里其它的孩子。
春花要請的先生就是胡湛。
從她開始教孩子們認字起,她就發現胡湛每天都是第一個認識了所有的字,第一個領走春花所備的零食或點心,他並不立刻吃掉,而是拿回家裡,聽說是給他的母親。
最初,春花以為他很聰明,但後來就知道他是認字的了。拿來《論語》,這孩子不僅能流利地背誦出來,還能講解其中的意思。甚至他還能寫一筆好字,比盧夢生要好得多,更不用論及春花了。
問過盧夢生後,春花才知道了胡家的來歷和情況。
永樂初年,方孝儒拒不奉詔,惹得皇上誅了他的十族。而第十族就是他的師族,有他的朋友和學生們。胡沂的祖父被牽連誅殺,胡家被抄沒,後來成了軍戶,輾轉到了百戶所。
胡湛的祖母和母親都熟讀詩書,她們從小教胡湛讀書,期望他將來能重振家聲。而這個孩子恰好非常的聰明,過目成誦。但胡沂,卻由於身為長子,擺脫不了軍戶的身份,反倒還沒有像弟弟那樣讀書用功,況且自從他的父親過世後,他成了正軍,也沒時間讀書。
見百戶太太來了,胡母趕緊從土炕上起來,給春花倒了茶水。軍戶家裡大多窮困,買不起茶,只能將麥粒炒熟煮水為茶,胡家也是如此。春花見倒茶的是一隻木碗,但潔淨異常,便接過來喝了一口,笑著將來意說了。
胡母雖然覺得有些意外,但還不至於詫異,兒子也對她說過百戶太太非常喜歡他,時常多給他些雞蛋、糕餅、糖果等,還讓他幫著寫字。
但也不是沒有顧慮,「湛兒太小,學識又淺薄,恐怕會有負百戶太太的委託。」胡母遲疑了一下說。
春花卻對站在一旁的胡湛說:「你給你娘和我講一段《論語》。」
胡湛從一口箱子中拿出來一本殘破的《論語》來,請春花指出一個段落,便逐句地講了起來,態度大方,語言流利,詞藻優美。
兒子的學問雖然是胡母親授的,但看著眼前雖然還充滿著稚氣卻文采卓然的兒子,眼淚卻止不住流了下來。自從胡家落難後,人口凋零,婆婆的性子極要強,先是教養小叔,小叔生病沒了後,又一心教養湛兒,自己在婆婆去了後,也沒放鬆對湛兒的教導,如果婆婆親眼看到如此的情景,該會多麼的驕傲和高興。
恨只恨自己是個女流,在閨閣中對制藝沒有用過心,現在只能粗淺地教兒子些啟蒙的東西。
「胡湛的學識,不僅在百戶所里是最高的,而且這孩子聰穎異常,將來必然能成材,您就不必擔心了。」春花拿出十兩銀子和四樣禮品說:「這錢是今年的束修。」又拿出兩匹青布說,「這布給湛兒做兩件長袍吧。」
胡家日子清苦,但這樣的人往往很清高,雖然只是個孩子,但春花做足了請師的禮節,多加的布,為的是給胡小先生做件長袍,先生嘛,總得穿件長袍去上課。
胡母心裡早就同意讓胡湛去做先生了,只不過是謙虛一下。眼下見百戶太太給了這麼多的束修,急忙反對,「湛兒一個小孩子,怎麼也不能要這麼多的銀子!百戶太太只要留下兩匹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