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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38:01 作者: 簡思
    他立在原木的高台前,指著一個位置和老闆在細細說著什麼,老闆點點頭,然後做了一個讓他稍等的表情,走到茅侃侃左指的位置,坐在那裡的是一對小情侶,兩個人頭貼著頭,臉對著臉,好像在說什麼開心的事情,也許並不是開心的事情,只是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就會將心底的笑容表達出來,老闆走過去彎下身子在小情侶身邊說著什麼,看樣子,小情侶很好說話,對老闆笑著點點頭,然後將位置換到一邊。

    老闆引領著茅侃侃入座,隨後而來的女人進門的時候並沒有看見茅侃侃,老闆見她,便也將她引入座位里。

    「你腦子被驢踢了是嗎?」女人接過老闆遞過來的飲料單轉手就狠狠敲在侃侃的頭上。

    老闆的眼睛裡仿佛有星子在閃爍,靜靜的亮亮的。

    「大小姐,易小姐在那邊。」說著指著易素所在的位置。

    被稱為大小姐的女人聽見這話,火氣立馬就泄了。

    將袋子扔進座位里,隨著老闆的手看向易素的方向,然後小心翼翼的看著弟弟的表情。

    全家人曾經都以為茅侃侃是喜歡易素的,可是看著又不是那麼回事,侃侃對素素的感情很奇怪,很像是那種父親對於女兒的愛,可是其中又摻雜著什麼,摻雜著一種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她不敢說茅侃侃是愛易素或者是喜歡易素的,可是對於侃侃來說,易素和她和老二對侃侃來說都是一樣的,至少現在來看是這麼回事。

    茅瑩瑩看著大袋戰利品中露出來的安娜蘇許願精靈失神了一秒。

    「你先回去。」

    茅瑩瑩給自己的司機打了一個電話,很快司機就趕了過來,然後起身,將裝著安娜蘇的袋子放在了座位上,離開。

    咖啡店很乾淨,一眼看過去像是樣板間,易素坐在櫻桃木椅上,就只是看著外面,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開始用著袖子擦著自己的臉,最後乾脆將自己的臉用袖子遮住,侃侃只是在遠處看著,在易素看不見的位置看著,沒有什麼痛會比她心裡更痛,他知道,都知道,可是這些都是她心甘情願所選的,他在不忍,可是又能怎樣呢?

    萬丈紅塵中打滾,終有一天,為一個人,萬劫不復。

    侃侃手裡把玩著一根煙,反覆的玩轉,也終究沒有將它點燃,幾次想將煙送入口中,最終也只是將煙叼在口中,輕輕的咬著。

    易素可能是終於哭夠了,顫抖著手拿出一盒不知道在哪裡弄來的煙,倒出,點上,細細長長的菸捲夾在手指之間,她的手細長,輕輕吞吐,外面的人看著倒是有一種被遺忘的荒涼。

    易素記得第一次見到雷臣驍的時候。

    那時候她還在醫院,某次和他相撞,他溫柔的扶起她的身體,不知為何,她的心抖了兩下,於是沉淪了,她喜歡雷臣驍,愛雷臣驍這是無可厚非的,全世界都知道。

    她從不吸菸,煙有些嗆,很醇的煙糙迅速將煙瀰漫在心間,讓她的心漸漸也有了煙霧,迷亂了心,就和她現在的心情,骰子被高高拋棄,賭徒們則是屏息以待,亂了心跳,迷惘,只有等骰子大開,失了調子的心才會慢慢的歸位,然後平靜,或是心死或者興奮或者什麼都沒有,只是淡然……

    茅侃侃叮的一聲,鉑金的火機將叼在他口中的香菸點燃,又叮一聲蓋上,他手邊的煙缸內,竟然抿了七八根,他右手在在煙缸的位置點了點,彈了彈菸灰,然後將菜吸了兩口的煙用拇指食指中指重重將菸蒂熄滅在煙缸內,起身離開咖啡店。

    坐入車子裡,然後再次將車門打開,甚至連門斗沒有關,又從欄杆中跳過去,這一次他橫過馬路,然後直接衝進咖啡店,走到易素的位置,鞋子出現在易素的腳下,易素看見鞋子,抬起還有水汽的眸子看向茅侃侃。

    茅侃侃伸出手,取過易素拿在手上的煙,竟然叼起了那根煙,吊兒郎當的坐下,易素傻愣愣的坐在座位上,易素所吸的煙是純白色的煙身,侃侃吸了一口,然後將煙夾在手上,抿著唇。

    「三……哥……」易素低著頭。

    侃侃聽見易素的稱呼,將煙抿滅在煙缸內,起身:「雷臣驍電話是多少,有點事情需要和他談談……」

    易素猛然抬頭,撞入侃侃冰冷無情的眼眸中。

    「三哥……我……」

    櫻桃木的味道和空氣里的味道串在一起,還有易素身上的許願精靈的味道。

    茅侃侃看著易素的臉突然就笑了一下,易素只覺得冷,他的那種笑容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油跡太過於顯眼,可燈光照在那雙幽黑的眼睛裡,好似深不可測的無底洞,怎麼也找不到笑意。易素緊張的抓住茅侃侃的袖子:「三哥……」她的臉上有著哀求。

    茅侃侃起身,一腳踹飛了身邊的椅子,厚重的櫻桃木椅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響聲,咖啡店裡的客人都好奇的看過來,老闆趕緊說今天的東西就她請了,暫時先停止營業,儘管很多人好奇,不過畢竟省下的錢很是壯觀,一個個的帶著好奇的目光看著後面那對男女,不過大部分的女人心裡都在想著一個問題,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易素怕了,真的怕了。

    時光仿佛回到了她上大學的時候,那時候有一個男同學總是在她回家的時候跟蹤她,她試著和他說自己不喜歡他,可是依然沒用,終於最後被三哥發現了,那一次三哥只是警告他,可是後來那個男同學依然固我,易素那段時間的精神很不好,被嚇得幾乎連門都不敢出,那次是易素唯一的一次看見茅侃侃發飆,差點就將那人給活活的打死了,那樣帶著戾氣的侃侃是她所沒有接觸過的。

    茅侃侃腳尖一轉,易素趕緊從後面衝過去,抱住他的後腰。

    「三哥,能不能不要管……」

    茅侃侃低斂著眸子,眼中的陰冷開始淡淡散去,一轉眼已經又掛上了似笑非笑的樣子,他笑的時候習慣左眼上挑著,歡場中的女人稱這樣的叫桃花眼。

    「下次別抽了,不然在叫我看見,你看我抽不抽你,聽話把雷臣驍叫出來,我去下衛生間。」

    易素看著已經走掉的背影,出了一身的冷汗,坐在地上,老闆走過來,將她攙扶起,老闆和茅侃侃認識已經超過十年了,茅侃侃的那些個兄弟她都認識,侃侃臉上的這種表情,幾乎在他16歲以後就已經再也沒出現過,老闆看著易素的臉,多了一抹耐人尋味。

    心有千千結13 不要愛我,做我的親人(十三)

    老闆想將易素拖起來,可是易素好像是一灘亂泥,她沒辦法,徑直的取過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機,找到茅少所說的名字撥打出去。

    易素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一幕一幕就仿佛是漂浮在昨天的塵埃,一陣風就將它吹了下來,直到將自己掩埋至死,童年裡的聲音似是很近,又似很遠,幾乎以為再也不記得的記憶突然造訪,縈繞在她的心間。

    母親年輕的時候是一個美人,很美的美人,父親和母親的結合起先是王子和灰姑娘的結合,看似幸福,也確實幸福了幾年,易素的記憶一直停留在的只是父母的爭吵,多少次醒來,滿臉的淚水,無奈,無力。父親是個孝子,奶奶從中挑撥,慢慢母親的穿著,私房錢這些都成了爭吵的源頭,打架變成了家常事,母親要尖,即使知道自己打不過男人可依然為了自己的面子會將父親的臉撓花,易素記憶里最深的一個印象就是父母又一次的因為奶奶吵架乃至大打出手,母親喝了敵敵畏,那個時候易素已經九歲了,已經懂事了,她沒有哭,只是傻站著,沒有表情,滿屋子的人都亂套了,她就站在距離母親最遠的角落看著,看著她的胳膊耷拉著,看著她閉著雙眼,臉上還有淚,她沒有哭,一滴眼淚也沒有。

    母親最後搶救成功,她哭了,哭得撕心裂肺,舉手去打那個男人,罵他,說恨他,說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爸爸,那是易素第一次看見父親流淚,父親站在雪地里抽著香菸,也許作為丈夫父親有對不起母親的地方,可是作為父親,他沒有。

    之後呢……之後,之後就分家了,可是易素知道父親是因為她說了恨他的話,之後父母依然會吵架,可是父親不會再大聲,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出了家門他們還否會動手,可是在她的面前一次再也沒有,哪怕父親的脾氣是那樣的不好,他行駛著一個為人父的責任,父親出事之後,他低迷了很久,久久不笑,一年之間滿頭白髮,他不在上班,而是一個人去烈士山沿著那條婉轉的小路反覆走著,反覆的走著,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易素在父親去世很久之後,走上了那條被父親也許走了幾千次幾萬次的路,路的兩邊是高入深天的蒼天大樹,鬱郁濃濃,疊疊重影,她的腳踩在枯葉上,發出一聲一聲的撕響,最後她明白了,父親在尋找著他的人生,失去工作之後的他已經對人生失去了信心,他覺得活著已經是累的喘息不上來的負擔,以前的那種榮耀像是毒蛇一樣的時不時會躥出來咬他一口,所以最後的關頭他甚至就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就離去,因為他心裡的傷,這個世界上他愛的人,只是這個融在心底里的小女兒,當然也許還有他的妻子,這個易素無從得知。

    恍然如夢,似乎還是昨天,父親背著她,慢慢攀爬在路上,父親的背是那樣的厚,她的小手摟著父親的脖子,然後嬌聲的在他的背上背著:「離離原上糙……」

    而此時萬物斂聲,空氣中有著不知道屬於那裡的分子在嚯嚯的亂動著,陽光微微搖曳,像是被敲打的高教花瓶,琉璃色從四面八方洶湧而進,被掩埋在時光中的細碎全部撲面而來,隱藏在心裡的惡魔似乎又再次伸出了利爪,將她要全部侵吞。

    茅侃侃擰開水龍頭,手伸在水流中,只是一秒,想起了什麼,從頭到腳每一寸的皮膚都在顫抖,他的腿也在打著顫,他扭開衛生間的大門沖了出去,被大力甩動著的大門來來回回,開開合合的左右搖擺,然後一點一點將細fèng掩埋。

    今天的陽光似乎格外的刺眼,易素還坐在地上,侃侃想走過去,可是腿似乎被灌了鉛,動彈不得,而他的身後,雷臣驍推開門,有些慌張的闖了進來幾近是和侃侃同時上前,同時伸出手。

    靜止片刻後,易素伸出雙臂撲了過來。侃侃下意識伸手去迎,易素卻錯過他,直直撲入雷臣驍的懷抱。

    侃侃的手緩慢的放下,然後笑笑,陽光折she進他的眼中,有種莫名的傷感,細細的溫潤之光被吞噬,然後火辣辣的刺激著眼球,亮的可怕,侃侃放下胳膊,斂著眸子,唇邊溢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出門的時候也許是太陽真的太刺眼了,他將墨鏡戴在眼睛上,步子卻出奇的快,一轉眼,人就沒了。他想,如果易叔叔活著應該會像他一樣,小丫頭片子長大了,有丈夫了,不在眼中只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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