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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32:49 作者: 江為竭
    身邊放了一瓶花酒,喝了小半,杯中盛光。

    「在看什麼呢?」他走過去問,親了親路迎酒的側臉。

    「沒什麼。」路迎酒笑說,「只是在想事情而已。敬閒,我在想……」

    他停住了。

    這種狀態對他來說是很罕見的。

    敬閒沒有追問,靜默地坐在他身邊,同樣看向窗外。

    良久後路迎酒開口:「我在想,我應不應該留在鬼界。」他揉揉眉骨,「這種半人半鬼的狀態,對我來說可能是最穩妥的結局了。只要我不回人間,我就沒必要再擔心天道,和你也能永遠在一起。」

    「但是啊敬閒,最穩妥的結局,一定是最好的結局麼?」

    他輕嘆一口氣,苦笑道:「我覺得我可能是太貪心了。你努力了那麼多年,才把我平安帶到了鬼界,我卻還想著回去。」

    「平心而論我對人間還有很多的牽掛。不論是親朋好友,還是剛剛起步的事務所,還是生而為人的認同感……」

    「而且預言中的那場、最浩大的百鬼夜行,還是會出現。天道沒能如願,恐怕還會從中作梗,我怕節外生枝,害了更多人的性命,終究還是放心不下。」

    路迎酒揉揉眉骨,繼續說:「如果我躲在鬼界,恐怕才是真正的輸了吧。」

    「但是要怎麼對抗天道,我也沒有具體的想法。唯一的思路是,那個在博物館的陣法。」

    那個陣法能讓人通往鬼界。

    而路迎酒回憶起過去後,意識到了,這實際上就是他和楚千句研究的陣法。世家在這數百年中,進行了許多的改良,但本質上還是一樣的。

    其中一項改良就是,新陣法需要八個驅鬼師才能啟動。

    他在那臨海大橋上,在那燒毀的車上,見到了死於火災的張皓空——他在前去展開陣法之時,被天道的侍從襲擊了。

    但是,張皓空朝橋邊一指,給了路迎酒提示。路迎酒才注意到,原來鬼界之門已經開啟。

    也就是說,儘管不知道過程如何……

    陣法確實成功了。

    其中的疑問還太多。

    路迎酒不解其意,但直覺告訴他,這是非常關鍵的一點。如果追查,那就是他手上最好的線索。

    他思路是這樣:首先找到另七個驅鬼師啟動陣法的位置,再往下追查。

    可這也意味著,他必須要回到陽間。

    說這話的時候,路迎酒一直沒敢去看敬閒的神情。

    敬閒會是什麼反應?

    路迎酒胡思亂想著。他知道敬閒絕不可能生氣,也不會責怪他,但哪怕是再細微的失望,再隱晦的難過,都會讓他心裡刀割一般的疼。

    哪怕敬閒表現出半點反對,他可能都會放棄這個念頭。

    他別著臉,看向窗外,覺得剛才喝的花酒簡直在胃裡燃燒,燒得他坐立不安。

    而幾秒後,他的手卻被敬閒輕輕拉住了。

    敬閒的手依舊帶著鬼怪獨特的微涼。路迎酒微微動容,這才回過頭。

    敬閒認真地看著他:「嗯,我明白的。」

    他又說:「鬼界與人間,在地理位置上是大致對應的。張皓空所在的大橋附近,對應鬼界是一片亂葬崗。他在陽間布置了陣法,那麼我想著,或許在鬼界有相應的跡象。」

    「這些天,我已經派了神官過去。亂葬崗中果然出現了陣法的痕跡。」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在鬼界找到另外的七處痕跡,對應到陽間,就能定位陣法了。這樣你哪怕回去陽間追查,危險也能大大減小。」

    路迎酒微微睜大眼睛。

    敬閒親了親他的手背,繼續講:「我派了三千神官,無數厲鬼無數妖獸,大大小小數萬隻小鬼,還有一隻走私來的地獄三頭犬,這些天一直在鬼界搜尋。很快就能找出痕跡了。」

    「之所以沒告訴你,是因為你之前傷沒好,不想讓你操心那麼多。我從來沒有想讓你永遠留在鬼界。」

    「天道和世家沒有權力讓你死去,我同樣沒有。『活著』是你生命的一部分,誰也無法剝奪。」

    他看著路迎酒。

    對方的皮膚在陽光下,被一襲白衣相襯,乾淨得像是透明的雪。他的眉眼是精緻的,宛若被工筆細細描出,溫和而美好,哪怕是再挑剔的人都會失語。

    ——就像是初遇那日。

    少年敬閒剛結束一場屠殺,漫不經心地戲弄最後一個獵物。他隱約察覺到了路迎酒的到來,覺得有趣,跌坐在地上假裝受害者模樣。

    路迎酒確實出手了,「救」下了他。

    少年撲進他的懷中,抬眼看去,面前人一身衣衫仿佛採擷了新月色澤,一雙眼眸中沒有惡意,沒有對他一身血霧的厭惡,唯有調侃與笑意,明亮到不行。

    但敬閒瞬間明白了:路迎酒早看破了他的一切偽裝。

    而他依舊將他擁入了懷中。

    如果說,路迎酒的眉眼叫他怦然心動,那麼這一眼更像是靈魂的震顫。

    一見鍾情。

    從此為他所向披靡。

    敬閒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但不是現在,現在的你依舊該活在人世間。」

    「所以,等找齊那陣法了,我們再一起回人間吧。這場決戰我們會贏的,我們還會有很多縱馬山河的日子。」

    一時路迎酒心中震顫。

    他不知該說些什麼,任何語言都是乏力的,都是蒼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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