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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32:49 作者: 江為竭
    敬閒認真道:「我會做到的。」

    路迎酒只是笑,並未當真。

    往後幾年,他們一路輾轉,去不同的地方驅鬼,不斷探索對抗天道的策略。

    他們斷斷續續見了楚千句幾次。

    楚千句是第一個請神的人,聲名鵲起。

    然而請神是動用了鬼怪的力量,天道不容,降下詛咒,讓他陷入了生生世世的輪迴。

    路迎酒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一個黃昏。

    他們對坐在客棧中。

    楚千句又是取出符紙與他交流。兩人商定了那麼久,終於看到了一線曙光:這最新的陣法,能大大降低鬼界之門的威脅。

    「終於有希望了。」楚千句長吁一口氣,「說不定,下次就能成功。」

    他的臉色慘白。

    天道降下的懲罰,讓他重病纏身。

    路迎酒說:「你多休息,不要再操心此事。」

    楚千句將一杯濁酒飲盡了,才說:「路迎酒,你今年二十有八對吧。」

    路迎酒不答話,輕輕晃著手中酒杯。

    有件事情他並未告訴敬閒。

    天道既以五十九為尊,降下劫難的周期,也是按五十九來的。

    每隔五十九個月,他命中便有一場巨大的劫難。

    他見到敬閒時,剛及二十五,剛拼盡全力逃離了一場劫難。

    一眨眼五載過去,很快,他就要迎來下一場劫難了。

    詛咒的力量不斷加強,上次他已用盡渾身解數,這次恐怕難逃一劫了。

    世家的人,都是知道這事情的。

    楚千句看著他,認真道:「路迎酒,你的時辰要到了。」

    路迎酒依舊不答話。

    杯中濁酒搖晃,盛滿窗外的天光。

    良久後他笑了:「大不了一死。」

    楚千句扼腕嘆息,又道:「我們命運相似,同樣受盡詛咒。若真的遭遇不幸,你我來世或許還能相遇。」

    他舉杯:「你是我最欽佩的人。願你諸事順意,平安喜樂。」

    杯盞相撞,兩人將濁酒一飲而盡。

    路迎酒把楚千句送走時,夕日垂在山間,宛若滴血。

    楚千句騎馬行遠,影子被拖得很長。

    又過了半年,路迎酒聽聞孔雀神因為天道的詛咒發狂了,楚千句獻身阻止它。

    孔雀神陷入長眠,而楚千句只餘下一座墓碑。

    墓碑在楚家,路迎酒不方便去拜。

    他只能立於山頭,遙遙對著東方鞠躬三次,將鮮花擺在一碗清酒旁。

    敬閒站在他的身後,沉默不語。

    他本就不比路迎酒矮多少,少年人個頭拔高得快,如今已與路迎酒一般高。

    他沉默不言。

    最後輕輕拉上了路迎酒的手。

    而如同楚千句所說一般,下一場劫難很快來了。

    那年路迎酒二十九,兩人在一片冰雪覆蓋的荒原中,行走了兩日。

    路迎酒提著一盞明燈,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走到雪深處,他伸手拉住了敬閒,一步一步往前。

    敬閒忽然問:「……你會死麼?」

    「嗯?」路迎酒一愣。

    「那天楚千句和你說的話,我偷聽到了。」敬閒說,「我知道你有下一場劫難。所以,你會死麼?」

    ——他問這話的語氣很微妙。

    不是一個真正的疑問句。

    更像是期待著,路迎酒能信誓旦旦向他承諾:「我不會有事的。」

    路迎酒並未做聲。

    於是回答他的,只有呼嘯的風聲。

    又行了半日,他們路遇一個凍僵的旅人。

    旅人嘴唇乾裂發青,眼睛緊閉著,衣衫早被霜雪覆蓋。任憑路迎酒用再多的符紙,都無力回天。

    旅人的呼吸緩緩停滯,卻又在最後關頭,猛地坐起!

    他眼中閃爍著陰鬱、惡毒的光芒,一把緊攥住他的手腕,厲聲道:「路迎酒,你的時辰到了!」

    話音剛落,近處一連串「噗噗」聲,像是大塊的冰雪落在地面。

    路迎酒抬頭看去。

    冰原黑壓壓的一片,無數侍從靜默地立著!

    路迎酒從未見過如此多的侍從。

    這方圓數十里,被它們站得密不透風,面上表情猙獰至極。

    這一場惡戰持續了很久。

    冰晶飛濺,雪地被黑血暈染,處處碎肉橫飛。

    路迎酒想趕敬閒離開,而敬閒絕不妥協。一人一鬼鏖戰數個時辰,渾身浴血了,才勉強脫離這致命的包圍。

    侍從的攻擊都是朝著路迎酒去的,他傷得很重,白衣被染得血紅。

    敬閒攙扶著他,踩著及膝的雪一步步向前。

    所經之處,皆是鮮明的血痕。

    一路且戰且退,足足過去了三天三夜,才好不容易尋到了一處隱秘的洞穴。

    他們躲進裡頭,生了火。

    路迎酒很虛弱了,全靠驚人的毅力,才沒有失去意識。

    他靠在同樣傷痕累累的敬閒身上,呼吸緩慢。

    敬閒畢竟是鬼怪,對疼痛、對致命傷的忍耐程度,都遠超於人。

    他心急如焚,暴怒、憤恨、擔憂與難過混雜在一起,最後只能緊握住路迎酒冰冷的手,低聲說:「你就留在這裡,我去把它們全部殺光。」

    路迎酒無聲地笑了。

    ——這種時候,他竟然還能笑得如此坦然與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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