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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32:49 作者: 江為竭
    車子無聲地駛過街頭,高低錯落的樓房掠過窗外,晚風把幾家的窗簾卷出來了,在風中嘩啦啦地飄蕩。

    路迎酒喝了酒,有些迷迷糊糊了,語調帶了點含糊,突然又開口說:「對了,關於那個20塊錢——」

    敬閒:「嗯?」

    「儘管我媽堅信,我是拿錢去買了零食,但她沒有罵我或者揍我。她只是又拿出了一張20放在我手裡,說下次想吃零食,可以直接和她說。她雖然沒啥錢,買菜多花了一塊錢,都能掛念好幾個星期,但讓我高興一下還是做得到的。」

    敬閒問:「然後你去買零食了?」

    「沒有,」路迎酒閉著眼睛,「我去把輔導書給買回來了,那題是真的噁心。」

    他們兩人就一起笑了起來。

    笑完,路迎酒說:「雖然我年紀不大,但真的遇見過很多很多的人了。有人恨我,巴不得我今天就死,也有人愛我,希望我永遠前途坦蕩。」

    「當然,極端的愛與恨是少數,大部分人在這中間。」他繼續說,「那麼敬閒,你是哪一種呢?」

    這聽上去像個送分題。

    敬閒剛要回答,聽見路迎酒又笑了:「不用回答,我知道答案的。」

    敬閒:「……嗯。」

    送分題雖然沒搶到,但他的耳朵微微發燙。

    路迎酒說:「所以,我才覺得你不能繼續待在我身邊了。神官以肉身來到人間的代價,你是清楚的吧?」

    第31章 鮮花

    前方的信號燈變為紅色,車子緩緩停下。

    兩邊就是明亮的路燈,落在他們兩人的半邊側臉。

    路迎酒一字一頓說:「你是哪個神官。」

    敬閒說:「我不是……」

    「不用再找藉口了。」路迎酒直截了當說,「以你這種實力,至少是個小有名氣的神官。你怎麼看都是活人,而且能長時間停留在陽間,我只能想到一種可能性:你是以肉身來到人間的。」

    敬閒沒接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路迎酒。

    「你應該是知道,神官和普通的鬼是完全不同的。」路迎酒與他對視,「神官以肉身來人間的代價,一方面是實力被限制,可能連一兩成都不剩。一方面,就是賭上自己無窮無盡的生命,如果你在這裡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魂飛魄散。可以說,只有瘋子才會這麼做。」

    「說實話,」他講,「我想不出任何一個神官這麼做的理由。」

    「敬閒,你為什麼要來人間?你是不是有未了的心愿,有求於我?」

    兩人長久地對視。

    路燈落在路迎酒的眼中,被幾片樹影輕輕一遮,幾乎是波光粼粼。

    敬閒側頭看他,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看不出情緒。

    良久後,敬閒說:「不,我沒有什麼未了的心愿。」

    路迎酒輕輕呼出一口氣。

    他說:「那請你回去吧。我很喜歡和你相處,但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是神官,我是人,我們這輩子本來就不該見面的。還是那句話,人鬼殊途並不是說說而已的。」

    他的語氣並不強烈,但很堅定。

    路迎酒回想起敬閒和他相處的這些日子——敬閒對他好,他當然是知道的。而對於葉楓的說法:敬閒不圖他財只圖他色,路迎酒對感情這方面不大敏感,也算是半信半疑。

    但只有一點是確定的:敬閒很喜歡他。

    不論是哪種喜歡。

    他內心也很不舍:雖然和敬閒相處不過幾十天,但這麼多年,難得遇見一個和他同行的人。

    葉楓挺仗義的,在路迎酒最艱難的那段時光,陪伴過他。但葉楓行事風格與他不同,有很多其他朋友,也有自己的生活,和敬閒的存在是不一樣的。

    雖然敬閒和他像是兩個片場走出來的,但他們氣場相合,相處愉悅,不可謂不是天生一對——大概是從小開始,路迎酒就期待著這樣一個朋友。

    一個幾乎稱得上「一見如故」的朋友。

    這一點,也是讓路迎酒遲遲未向敬閒開口挑明的原因。

    現在,坐在車內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路迎酒想,自己也是個挺自私的人啊。

    他一直表現出的原則性都很強。但是,本來在發現敬閒是神官的第一天,路迎酒就該讓他回去的。

    偏偏他貪圖了一點被陪伴的時光。

    敬閒因為一時衝動,來到人間,那麼他就應該制止這一切。

    現在是時候畫上句號了,他已經拖了太長時間。

    「這是道別嗎?」敬閒問。

    「……對。」路迎酒回答,「我之所以在今天說這件事情,是因為,今晚的陰氣特別濃郁,最適合你回鬼界。如果錯過了,可能還要等一兩個月。」

    「這不是一個要求,這是一個朋友的請求。敬閒,今晚就回去吧。」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信號燈轉為綠色,但是敬閒沒有踩下油門,車子安靜地停在空無一人的街口。

    敬閒當然知道,路迎酒說的都是對的。這天地間有無形的法則,人與鬼皆會被束縛,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但他不在乎。

    別說是實力被制約,他就算是瞎了殘了,也沒有鬼敢在他多說半句話。

    他曾長眠過十餘年,群鬼無首,混亂不堪,各個顯露出張狂的野心。即便是這樣,任憑那些魑魅魍魎如何猖狂,未曾有鬼膽敢踏足他長眠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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