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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31:31 作者: 千竹銀
    如今他就坐在父皇的身邊,父皇老了,奄奄一息躺在龍床上,就連想罵他都不夠力氣了。

    蕭景淮久久不說話,皇帝握著他的手更緊了些,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充滿警惕。

    他陰沉著臉色,道:「……你現在回京,要做什麼?」

    他病重兩年多,京中的兒子暗中結黨,他還沒死,兒子們一個個就盯著皇位了,蕭景淮這個時候回京實在讓他懷疑。

    蕭景淮似笑非笑地望著垂老的父皇,體貼地說道:「兒臣掛心父皇,特意進宮……來看看您死了沒。」

    老皇帝一瞬間臉色漲紅,用力地握著他的手背,指甲陷進了他的肉里,蕭景淮卻像感覺不到痛似的,依然帶著微笑。

    「蕭景淮——!你要作甚?」皇帝瞪圓了雙眼,幾乎是竭盡全力的呵斥。

    「你心裡不是有答案了麼?指不定就是你想的那樣。」蕭景淮冷笑道。

    老皇帝顫抖著手,想要坐起來,曾經最疼愛的兒子已經長大了,那張稚嫩的臉早已不像當年那樣,帶著信賴和崇拜的笑容,奶聲奶氣地喊他「父皇」了。

    現在的他已有二十歲,是個高大英朗的青年了,這些年還打了許多勝仗,逐漸掌握了西涼二州的軍政。

    若不是還在打仗,皇帝定要削弱他的權力,只可惜,安逸二十年,朝中已經沒幾個能派得出手的猛將了。

    「你要弒君?!」

    老皇帝又氣又怒,老大老二比蕭景淮足足大了十七八歲,蕭景淮年少聰慧,他當成儲君來培養。

    要不是蕭景淮執劍闖殿,忤逆聖意,他也不至於把他丟棄到西涼。

    「蕭景淮……!你要當弒父篡位的亂臣賊子?!」老皇帝喘著粗氣怒道,儘管虛弱,但威嚴尚在,他顫抖著聲音,「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蕭景淮挑眉,悠然地給他理了理花白的頭髮:「父皇,您怎麼能如此想?兒臣又不是您,哪有那麼大的膽子弒父殺兄。」

    老皇帝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很驚訝嗎?」蕭景淮眨了眨眼,「江家知道的秘密,兒臣也知道呢!」

    說著,他起身走到旁邊的案几旁,皇帝疑心重,就連病重,有什麼大事還是要親自過問,所以寢殿裡擺放了一張桌子,但上面的筆墨,似乎有一段時間沒動過了。

    「可惜了,你以為掌控了全局,但王家早已替你把控了半壁江山。」蕭景淮把宣紙鋪開,研墨揮毫,「父皇,兒臣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情,你的王皇貴妃自降位分,把皇后的位置騰了出來,就是不想陪你去死。」

    「聽到鐘聲了嗎?JSG新皇后已從太廟回來,接下來就是接受皇親國戚的敬茶了。」蕭景淮不緊不慢地說著,「你以為和王皇貴妃情深,邀她共赴黃泉,可人家還是想留在人間,當個快活的皇太后,沒準還能養上一群年輕貌美的面首……」

    「你說什麼?」皇帝震驚不已。

    他擬旨讓王皇后殉葬,是為了以防太子繼位後,被王家把持朝政,並不是聖旨上冠冕堂皇的「夫妻情深」。

    饒是如此,被蕭景淮這麼一說,老皇帝仿佛能預見自己墳頭冒綠光了,心頭狠狠一梗。

    「你在寫什麼?!」他用盡全力支撐起身體,想要下床。

    「兒臣覺得你的遺詔寫得不太好,替你補充一份手諭。」蕭景淮回眸一笑,「父皇,兒臣的字可是你親自教的,你看兒臣寫得像不像?」

    說著,他大方地把宣紙向著皇帝的方向展示,老皇帝一下子從床上滾下來,憤憤地指著他:「你……蕭景淮!你這個逆子——!」

    「噢對,現在的新皇后姓秦,是秦天南的千金,被你的好兒子蕭景賢抓來當皇后了,兒臣認為,蕭景賢此人品行卑劣,不適宜當攝政王,還是兒臣代勞吧。」蕭景淮話鋒一轉,「忘了還有一件事,實不相瞞,秦皇后對兒臣情根深種……」

    老皇帝怒火攻心,噗一下吐了一地濃血。

    蕭景淮見狀,放下筆上前扶起老皇帝,把他扶到案几旁的圈椅上,抬手給他擦去嘴角的血污。

    他帶著一絲笑容,柔聲安慰:「父皇,莫要著急,你若氣死了,兒臣會繼承你的江山,以及……你的皇后。」

    老皇帝勃然大怒,一口氣上不來,瞪大了眼睛,整個人僵住,沒再動彈了。

    「父皇……」蕭景淮的笑容漸漸收斂,再輕喚一聲,「……父皇?」

    他抬手探了探老皇帝的脈搏,手頓住了片刻,他彷徨了一瞬,輕輕覆上老皇帝的眼睛,自嘲地笑了:「……父皇,你真是好狡猾,兒臣還沒跟你算帳,怎麼就迫不及待走了呢?」

    空氣像凝固了一般,安靜異常。

    他鄭重地屈膝跪在老皇帝跟前,三跪九叩。

    「父皇……你知道嗎?兒臣小的時候,母妃常說你是大英雄,是這世上最好的男人,她敬你愛你……」他依在椅子旁邊,像兒時一樣抬頭看向老皇帝,不知不覺眼淚就落下來了,「兒臣也敬重你,崇拜你……可是你親手打碎了我們的夢。」

    「母妃她真的好愛你啊……」他委屈地問,「你怎麼忍心這樣對她?」

    老皇帝閉著眼,永遠也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了。

    蕭景淮他敬仰過他,也怨恨過他,但這一刻,好像什麼感覺都麻木了。

    他待了一會兒,默默地給老皇帝拭擦嘴邊的鮮血,還他最後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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