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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31:31 作者: 千竹銀
「婚事?」蕭景淮沒想到秦嫣如此直白地說了出來。
多年來,他孤身一人,倒是從未考慮過婚事,就連以往幕僚送上來的女人都被他一一婉拒。
幼時他在後宮見識過妃嬪之間的明爭暗鬥,其殘酷程度不亞於前朝,他和母妃何嘗不是當中的犧牲品?
舅父謀逆,外祖一家滿門抄斬,母妃也死了,他被父皇丟到偏遠的封地,從最受寵的皇子變成了遠在天邊的王爺。
到了西州封地,他十三歲便在軍營里混,這些年見過的女人無非是幼時後宮那些妃嬪,亦或是退回去給幕僚的千嬌百媚。
那時他想通了很多事情,後宅鬥爭和後爭本質上是一樣的黑暗,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只會牽絆他前進的步伐,他要成大事,就不能讓任何人成為他的軟肋。
或者說,他這樣的人,不配擁有兒女情長。
「我們私奔一天,二哥氣過了再回來!不會耽誤你們的日程。」
行伍中人講究紀律,秦嫣見他猶豫,以為他害怕耽誤明日的離京時間,她帶著俏皮的甜笑,說起她的計劃,把「私奔」說得像去逛會街似的,說白了,就是離家出走。
她想來想去,二哥無非是擔心徐陽家境不好,她嫁過去過得不如家中,她只要像小時候那樣賭氣出走一下,他很快就會妥協了。
蕭景淮柔柔地望著她,她的笑容燦爛無憂,一如她昨晚捧著蓮花燈,站在盈盈燈火之間的嫣然一笑,那一刻,他的世界仿佛霎時敞亮了起來。
她率真無害,滿心滿眼都是他。
這一刻,他忽然發覺,原來被一個人這麼惦記著,感覺也還不錯。
國家安定了十幾年,朝廷開始重文輕武,秦天南縱使人在邊塞保家衛國,可手中有兵馬,得到的並不是朝廷的重視,而是忌憚,只是恰好近幾年戰事起,皇帝需要將才領兵,才沒法動秦家。
這幾年皇帝似乎身體不大好,太子年紀尚小,在京的幾位成年皇子蠢蠢欲動,據他的眼線報告,朝中文武百官已經分了幾個陣營,一旦皇帝駕崩,勢必是一場權力爭奪戰。
他身為皇子之一,手中有西線邊防的八萬兵馬,就算不爭,他日兄弟上位,不可能放過他,與其把性命交給他人,還不如自己把一切的主宰權搶過來,皇室的鬥爭便是這樣殘酷。
蕭景淮以前沒有見過秦嫣,相識時隱隱感到這姑娘和旁的姑娘家不同,她釋放天性暴揍賊人時,他難得見到了她的真,她恣意張揚,生機勃勃,那是一種其他高門小姐少有的鮮活與靈動。
原來後院閨閣中的姑娘,除了繡花撫琴顧影自憐,竟還有她這樣的,當真驚艷。
他也曾帶了幾分利用的心思,想過跟秦家聯姻,把秦嫣娶進門,如此一來,秦家父子手中的兵權就等於為他所用了。
可是相處下來,他便沒了娶她的心思,因為熟悉之後,他知道她太單純,身邊留一個這麼單純的女人未必是好事,有時候被外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而且,她是真的喜歡他,在不知道他身份背景的情況下,純粹的喜歡,他的權欲再強,也無法踐踏了她的真心。
原本因為假冒徐陽,蕭景淮扮演著秦天南的手下和秦威的同僚,對秦嫣也多了幾分或真或假的溫柔和耐心,可不管他是睿王還是徐陽,插手她的婚事容易影響秦家父子的站隊。
再者,如今雖未摸清秦家父子的意向,但因西北戰事,他和秦家已捆綁在一道,屆時秦天南說他中立還會有人信嗎?
他對秦家勢在必得,只是一旦合作,則命運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當年他外祖父一家男丁斬首,女眷流放西北,他前往封地的途中一路尋回表姐妹們衣不蔽體的屍身,不難想像她們死前遭受了多少苦難。
勛貴人家的妻女依附家族而活,生前錦衣玉食,一旦家敗,死的時候就像一塊破布一樣被人丟棄荒野。
像秦嫣這般貌美又單純的女子,生在權貴人家安逸的環境之中,美貌是她們嫁人的資本,但若落在外頭流連失所,美貌便是一種災難。
同樣,如果他們失敗了,他孤家寡人無非命一條,秦家卻有婦孺老小,秦嫣無論是跟了他還是留在秦家,都不會有好下場。
秦嫣愛慕他,哪怕他對她毫無感覺,也不忍心這般明媚的女子像他的表姐妹那樣下場悲慘,倒也不是他人性有多光輝。
對秦嫣的好感多半源於秦家父子在西北軍營與他共御外敵的生死戰友情,他沒有必要拿即將收服的手下勢力去賭。
減少雙方的牽扯,對他也好,對秦嫣也好。
「問你話呢!你覺得我的提議如何?」秦嫣笑眯眯地推了推他,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蕭景淮垂下眼帘,濃密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的情緒,白皙的手指慢慢收攏,他疏離地後退半步,恭敬地鞠躬作揖——
「屬下不敢。」
明日一早他們離京,下次歸來不知何時,秦嫣今年已有十五,嫁人也不過是這兩年了。
他和秦嫣之間該到此為止了。
沒想到,他竟然能在這件事上,當一回好人。
秦嫣在他後退的那一刻,心裡仿佛落了空,她盯著他:「你不敢?還是不願?」
蕭景淮沉默著,迴避了她的目光。
秦嫣的眼神漸漸變冷,她不是傻瓜,他說的那一句「屬下不敢」無非在婉拒,她斂起笑容:「徐陽,你個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