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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雪正對著我，眼底一隻張狂的怪獸，露出醜陋的笑意。

    而譚寒卻在一旁沉默著。他瞥了我一眼，帶著一種深沉的自責和內疚。好像即便不再信任他，也是理所當然。然而，這樣的眼神，卻讓我想起，以前落水，和後來譚寒離開品優娛樂再次相遇的時刻，他也是那種的孤獨而死寂，仿佛他就知道這個世上只會剩他一個人。這就是他的結局。

    譚寒沒有反駁，沒有解釋。

    而黎雪看到他這樣的反應，仿佛像是打了一場傲慢的勝仗。為刺痛譚寒而流露出得意，她繼續挑釁：「這種背叛過你的『臥底』，你還留著他？再被反咬一口，也是你自己活該！」

    她盯著我和譚寒。

    年輕氣盛的眼神在她那種憔悴的臉上，此時卻閃動著一種驚人的光芒。

    阿Ken看不下去，老道而犀利反擊。

    「你這種代言丟得所剩無幾，好久都沒曝光率，電視劇連女三都接不到的人，在這嚷嚷什麼？沒人氣，又得不到公司的力捧，你的演藝生涯也就到此為止！」

    阿Ken的厲害之處，就在於他不會順著別人的思路走，總是直戳對方的痛腳。果然他這番話一出，黎雪的臉「唰」一下白了，剛才的得意消失，慢慢記起自己的慘狀。

    她再怎麼痛罵譚寒，也改變不了她現在最悲催的現狀。

    離開了黃錦立，她失去的，其實更多。ESE只不過拿她當一時打擊品優娛樂的棋子罷了，根本不會替她考慮事業；而譚寒被樓夕之要走之後，她在ESE里連最後一個可以依靠商量的人，也沒有了。

    所有不經考慮的一時風光，都是要付出代價。

    但，這些不是我要對她說的……

    我輕輕推開阿Ken，走到黎雪面前。

    「你錯了。」

    「我相信，譚寒這次來我工作室，不帶有任何目的。他就是，純粹想幫我。」

    譚寒微微一怔，沉默的注視著我。

    而黎雪眼睛睜大，嘴角扯出一個不自然的笑。

    「你就那麼確信？你忘了他曾經對你做過什麼？背叛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不可信的人始終……」

    「不。」我打斷她的話，「或許有些人從不知悔改，自私自利。但譚寒不是這種----你跟譚寒相處這麼久，難道不是比我更清楚他的人品？」

    黎雪狠狠一震。而旁邊的譚寒也同樣被深受觸動。

    他有些苦澀的看了看黎雪，但是黎雪絲毫沒有在意他的目光，反而繼續對我反駁著。

    「我當然清楚。他就是無情無義，我家對他這麼好，在他身上花了這麼多錢，他卻根本不知道『知恩圖報』四個字怎麼寫！」

    如果我的家人對我說這樣的話，我心裡一定萬分悲傷。

    我憐憫而不屑的看著黎雪。

    「譚寒是一個責任感這麼強的人。他毀掉自己被他人的信任、職業操守，為你做這些下三濫的事，這難道不是感恩圖報？他為了報答你們，已經在耗盡了自己的人品與操守，這不是最大的報答，又是什麼？！」

    「他……這是他應該的。」黎雪眼神閃了閃，「我們家養了他這麼多年，為我們做點事，算什麼？」

    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

    她這是什麼邏輯？她憑什麼覺得自己就可以對譚寒這樣那樣？如果譚寒不聽從，就是自私？

    「難道因為被收養了，就可以讓他做一切事情？否則就是不孝順，無情無義？那他自己的意願呢，自己的人格了？你們有沒有尊重過他，有沒有平等的對待他過？」

    「他沒有辦法決定自己的出生，而這不代表，你們有權利控制他的人生。時時拿『恩情』『不孝順』這樣的大帽子，往他身上扣！如果可以，我相信，他根本就不想被你家收養，更不想認識你這樣的人！」

    黎雪被我說得有些慌亂。

    第35章

    星光的彼端34

    她連連後退，但面對她的，是阿Ken慵懶之中的譏諷，和我的反駁。

    黎雪四處張望了一下，她明白自己無法撼動我和阿Ken。也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譚寒。

    為什麼她會認為自己這樣刺傷譚寒，但是一到最艱難的時刻，譚寒還是應該幫她、救她？

    然而，這一次，譚寒只是無聲的看著她。

    像是一個一直不計回報的人，難過的看著自己一直維護、呵護的人，但是這一次，他沒有辦法在幫她了……

    黎雪也意識到了一點，她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仿佛一張蒼白的列印紙。她看向譚寒，神情糾結而凌亂：「都是你！都是你不幫我！你明明以前，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的？」

    她將所有的怨恨擲向譚寒。

    「是不是因為我當時跟黃錦立在一起了？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你恨我？你故意不幫我，看我落成現在這樣的局面，是不是？！」

    她說著說著，眼淚突然掉了出來。

    像是一個承受了很久委屈，終於無法再承受的人。

    她嘶啞著嗓子哽咽著，神態羸弱，楚楚可憐。以前大小姐般的嬌氣，仿佛被人折斷了一般，從天上掉入了塵土。再也無法高高在上。

    「你知道我在ESE過得多艱難嗎？」眼淚順著黎雪光滑的臉龐往下落，她的聲音不再傲慢無比，而是透著一種聲嘶力竭的沉重，「我在裡面被排擠。她們在背後說我壞話，說我才是被黃錦立甩掉的女人，ESE招我進來是樁賠本的生意，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因為這樣，連其他人都對我甩臉色，好的角色都不給我……我以前，我以前怎麼會是這個待遇？」

    我有些被悲憫的看著她。

    看著這個年輕的女孩，因為不如意，痛苦的大哭著。

    她在品優娛樂的時候，有黃錦立捧著，有譚寒在前期為她打好基礎，她有人脈有資源，本身的走勢也在上升，而去了ESE，她除了帶來那個好萊塢角色外，結果被ESE的人羨慕妒忌，當做異己之外，又能真正得到什麼？

    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些在背後編排她，排擠她的，不光有ESE本身的女藝人，說不定還有同樣跳槽過來的樓夕之。當她們的利益不再一致，當她們的槍口不再是黃錦立，樓夕之就會一個個幹掉對手。我甚至還能猜出，放出這一切風聲的她，說不定，有時還會裝作好人，給黎雪介紹幾個不重要的角色，讓黎雪對她感恩戴德，以為她是唯一厚道的好人……

    以前黎雪很羨慕我的人氣，她用不屑來遮掩對我因緋聞而曝光率大增的嫉妒，但她其實不知道的是，即便當我修煉到情商高、胸襟大的這個地步，我其實還是同樣羨慕過她的。

    踏著血淚、荊棘走過，怎麼可能好受？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抹黑、污衊，怎麼可能毫無芥蒂？

    當我在迎面這些慘痛，有的人，像黎雪，像林雪，輕輕鬆鬆就進入到了一個高度，輕易就有人維護，有人力捧，旁觀的我，真的羨慕過。然而現在，我明白，所有的挫折都是一種智慧。

    當你克服挫折，那些本事，便是你自己的。

    無論你在任何地方，你都有辦法，重新得到你想要的。

    然而，像被保護得好好的黎雪，從前那些，是別人為她爭取的。一旦他們不在了，她也就什麼，都不是了。

    「宋微，我真的沒有辦法了。」黎雪突然哭泣著朝我哀求道，「我真的過氣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把好萊塢那個角色讓給我……我真的比你更需要它？」

    第36章

    星光的彼端35

    平心而論，我跟她連朋友都談不上。

    更不要提，黎雪曾經耍手段，搶走過我的角色。為什麼生活中，總有的人會覺得「看，我都這麼可憐」，所以我求你你就一定要讓給我？

    對黎雪不怨恨報復，不落井下石，本身已是底線。

    但我沒有立刻拒絕黎雪，而是轉頭看了看譚寒。不關心黎雪最後會怎麼樣，可我擔心譚寒的反應。在那些過去的歲月中，譚寒已成為我人生中一個特別的存在。

    他不像黃錦立時而令我痛苦，時而令我傷心，時而讓我歡愉。也不像阿Ken那樣，逐漸成為我的家人。但他卻是我心裡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就像你的影子，冷靜而無聲，似乎可以失去，然而一旦沒有了，你便不再完整。

    濃濃的陰影里，譚寒的眉峰擰著，幽黑的眼睛看著黎雪。他神情冷漠，但眼神還是有些不忍。他就像一座佇立在荒野里的孤獨石碑，看似無情，卻透出一種荒涼與悲傷。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我招了招手，阿Ken看出我的意思，軟硬兼施把黎雪勸了回去。我們三個癱在沙發上，仿佛打了一場大戰，但累的是心。氣氛寥落了很多，大家一時之間沒有說話，避而不談剛才的事。

    「其實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這個圈子。何必硬要往裡湊？這也不是什麼乾淨的地兒，早點退出，結個婚生個孩子，不照樣可以過得很輕鬆？」過了片刻，阿Ken才裝作一副輕鬆的模樣，說出這些話。他語氣半開玩笑，實際上，是說給譚寒聽的。他在開導他。

    「這就是我被剩下來的緣故麼？看來在圈子裡混，真的嫁不出去啊。」我也語氣故作輕快的回應。

    「您是女王，風刀雪劍都不怕的好麼？還在乎一個男人？」

    阿Ken笑嘻嘻的，隨著我一唱一和。

    我們一邊說，一邊暗暗打量了一下譚寒的臉色。在我們七扯八拉之下，工作室的氣氛這才好了一些。譚寒也像忘記了剛才的事，唇角重新微微勾起，做著自己手上的工作。

    我讓阿Ken先走，說自己要留下看劇本。阿Ken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譚寒，拍了拍我的肩，這才離開了。外面夜幕降臨，整座城市都被濃重的夜色籠罩著，高樓大廈的燈光像是鑲嵌著拜占庭時代的水晶酒杯，一格格的窗戶仿佛錯落有致的水鑽，顯得遙遠而虛幻。

    我拿著果汁，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踱了幾步，腳步有些猶豫。我看了看譚寒，他的身影像剪影一樣，映在工作室做舊的復古牆壁上。阿Ken臨走時的那個眼神，代表他清楚，我和譚寒會有一番徹談。

    「是不是在想黎雪的事。」譚寒看也沒有看我，處理著手上的文件，他的語氣冷靜而理智。

    「那個角色……我沒有辦法讓給她。」

    我吸了一口氣，說出我的心底話。

    好萊塢這個角色，是我事業非常重要的一筆，關係我們工作室的未來。沒有這個角色，我們就只能居於國內。有了這個基石，我們才能通向更高的影壇！不管是黃錦立也好，還是黎雪，還是什麼其他人，我都不會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