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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27:15 作者: 月下簫聲
尾聲
人的記性總是健忘的,事情過去了,久了,也就拋到腦後,漸漸淡忘了。
只是很多年後,江南百姓在偶然路過慕容世家殘敗的庭院時,還是會記得一場婚禮,那一年,這裡曾經顯赫輝煌一時,那一年,這裡年輕英俊的主人,曾經迎娶過一位有一雙很美很美的手的女孩……
很少有人記得這裡還舉辦過另外一場婚禮,當年參加過婚宴後回家的人,竟然全體失意了,不記得看到了什麼,更不記得曾經發生過什麼。只是,那天之後,街上常常看見一個穿著大紅喜服的年輕女子,瘋瘋傻傻。
也是在那一年,慕容世家舉辦了最後一場規模龐大的葬禮,江湖上最是名動一時的青年俠客慕容長風英年早逝,與夫人玲瓏合葬,有人說,他是殉情自盡的。
又過了很多年,有關慕容世家的一切都湮沒於浩淼的歷史長河中,留下的,只有一株山間的連理樹,故老相傳,曾經有一對男女,生時因為彼此誤會,不能偕老,於是先後殉情,死後,墳前就長出了這枝葉相連的連理樹。傳說,只要彼此相愛的少年男女,誠懇的在樹前企求,就能白頭偕老,一生幸福如意。
結局B
「慢著!」在慕容長風即將拜下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自門口傳來,聲音不高,奇怪的是,堂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有這樣的感覺,這個忽然出現的人,仿佛就趴在自己耳邊說話一般。
慕容長風自是心中一凜,今天什麼都不那麼對勁,有這樣的高手來到自己的身邊,竟然也無知無覺到現在。
不過慕容長風終究是慕容長風,他很隨意的鬆開手,緩慢的回身,堂前正占著一個男子,逆著光,黑髮飛揚,邪氣之及,卻也美麗之及。
「是你?」身後的父母忽然發出了這樣的驚呼,卻也只是這樣而已了,慕容長風聽到身後更多更雜亂的聲音,在呼喚母親,叫水叫大夫。
偏偏在這個時候,慕容長風有些猶豫了,母親的心疾看來是發作了,自從幾年前姐姐雅楓忽然去世之後,母親就生了這樣的病,請了無數的名醫,吃了數不清的藥劑,總是無效,只是,今天,一個陌生人,怎麼會這樣無端的牽扯起母親的舊疾呢?
「看來我來得不巧,耽誤了新人拜堂了。」堂前的男子目光一暗,語氣卻平穩,甚至有些戲謔。
「你走,這裡不歡迎你,」不待慕容長風開口,久未出聲的父親卻猛然出聲。
「我當然會走,反正今天這裡的主角也不是我,是不是,玲瓏?」男人還是不以為意的樣子,向旁邊退開了一步,露出了一直站在身後的人。
竟然真的是玲瓏,慕容長風有些驚訝與不解,摻合著心裡的喜悅和無奈,一起湧上心頭,只這片刻,竟是是酸甜苦辣咸,五味具全了。
數日不見,玲瓏清減了許多,一雙眼睛越發的大了,流轉間,卻少了光華,多了哀傷。
兩個人相對而立,一時,沒有言語。
「怎麼,都成了鋸嘴的葫蘆了?」男子在一旁冷冷的發話了,「答案呢?時間有限呀。」
慕容長風不解,卻不待她發問,玲瓏的手猛的一揚,一陣淡淡的煙霧自她瑩白的手間升起,接著,堂上的眾人開始如同醉酒般搖晃,既而軟倒,他的父母也不曾例外。
「你要做什麼?」慕容長風驚問,一邊想回身去瞧父母,一邊卻又不得不站立在原位,因為他身邊的男子是個勁敵,他現在不動,是一個防守兼反攻的起勢,但是只要稍稍移動,他就只能被動挨打了。
「她要來殺我,」依依的聲音猝然響起,「我記得她,她是個壞人,幾次要殺我的壞人。」說著,丟下蓋頭,猛然撲在慕容長風的身上,瑟瑟的抖起來。
一屋子的人,如今站立的,就只剩下了四個人,其他三個不用說,但是依依,是如何躲開那發散在空氣中的毒藥呢?慕容長風心中一動,卻來不及發問,因為在依依撲入他身上的瞬間,陌生男子已經猝然出手了。
高手的對決,容不得一絲的含糊,他輕巧的將依依退到身後,手已經平平推出,這一式看起來稀鬆平常到極點,卻是慕容世家的不傳絕學,無象神功的一式。
兩人的手輕輕一碰,既而迅速分開,陌生男子忽道:「這樣的比試未免無聊,我們賭點彩頭如何?」
「你憑什麼同我賭?」慕容長風收手,神色冷了下來。
「我進來的時候有數過,這廳里共有賓客86人,慕容老爺和夫人再加上下人20人,106條性命,不值得賭上這麼一局嗎?」男人說。
慕容長風心中一寒,目光挪到玲瓏身上,「這是你想要的結果?」他在問,卻不是問那陌生的男人。
玲瓏垂首,冥幽之前的話正在她的腦海中回放,他要看一場好戲,他要一條人命,他還要她做一個選擇,三選一,並不複雜,只是,複雜的是冥幽的心,沒有人知道,他究竟要怎樣。
慕容長風還在看著她,神色複雜,而她,卻不能不回答他的問題,於是她說,「是的。」
「你要怎麼賭?」慕容長風收回放在玲瓏身上的目光,重新看向他的對手,失望,除了失望,還有隱隱的痛和恨,只是,再恨誰呢?眼前這個陌生男人、玲瓏,還是自己?他一時也說不出來。
「我們賭最簡單的,就賭這裡站著的人,今天誰能活著、誰會去死,怎麼樣?」 冥幽冷笑,轉頭看向玲瓏。
「彩頭呢?」這樣的賭局卻沒有激怒慕容長風,他只是沉聲問。
「我贏了,你只要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贏了,這106個人都會醒過來,除此之外,我還幫你做一件事。」 冥幽說。
「我別無選擇不是嗎,」慕容長風一笑,「開始吧,說你的答案。」
「玲瓏,今天的毒是你下的,答案也由你給出吧,誰會去死?」 冥幽問,成功的把視線又轉移到了玲瓏身上。
「依依,」玲瓏抬頭,神色平靜,「她中了巨毒,雖然慕容長風用自己的真氣為她續命,讓她如今還能站在這裡,但是我肯定,沒有解藥的話,她支持不到子時。」
「你胡說,你是個壞人,她胡說……」依依臉色忽然變得異常的蒼白,她拉住慕容長風的手臂,虛弱的問,「你不是說,我的病好了嗎?我不會死是不是?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開是不是?」
「是,」慕容長風忽然飛快的回答,「你不會死,有我在,你就不會有事。」
玲瓏無聲的退後一步,那裡有一根柱子,可以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慕容長風的承諾,永遠會如此輕易的給予依依,而自己,怕是雙手奉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會得到他一絲的憐惜吧?
一陣陣的痛,開始自胸口彌散開來,紅顏,終於,還是開始了。
在與這最後的陣痛對抗中,她聽到了慕容長風的答案,他說:「你」,這個你是誰呢?玲瓏有些恍惚,是自己嗎?還是冥幽?
「殺了依依,然後你活著,別忘了。」在冷漠的殺氣在院子中瀰漫擴散時,玲瓏聽到了這樣的聲音,是冥幽,他要她完成自己的選擇呢。
依依……玲瓏四下里一看,那個女孩,如今仍舊站在原地,似乎被外面的惡戰嚇得有些傻住了,竟沒有察覺玲瓏有些沉重的腳步聲,在一點點的靠近。
匕首輕輕的握在手中,玲瓏卻有些顫抖,她不能肯定,現下的自己,能不能將匕首插入到依依心房的某處,不偏一分的插入,所以,她有片刻的遲疑。
然而,片刻,卻已經足已改變很多事情,比如說,依依猛然的回過了頭,發出了一聲驚叫,既而,一絲沁涼,滲入玲瓏的胸口。
那是一隻金簪,金簪的另一端,仍舊握在依依手中,一瞬間的冰冷和憎恨,在那雙從來都是無暇而天真的眼中閃過,如果不是這樣的面對面,玲瓏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胸口一緊,依依的金簪被吸在她的身體內,而依依卻全力想要馬上將它拔出來,只有一個瞬間,因為她只能堅持這樣一個瞬間了,手中的匕首,飛快的刺進依依體內。
依依頹然的向後倒下,手中的簪子也拔了出來,既而跌落到地面,與此同時,兩道身影掠了進來。
「我贏了。」 冥幽說,「女人的嫉妒,果然是最可怕的東西。」
「依依!」慕容長風扶起依依,卻發現她胸口晃動的匕首,傷口一定很深,因為她幾乎沒了呼吸。
「玲瓏,為什麼?」他驚怒交加。
「因為我想活著,」玲瓏的手輕輕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似乎被慕容長風的怒吼嚇了一跳般。
「你想活著,你就讓無辜的人去死?」慕容長風心裡一瞬間冷了下來,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最初見玲瓏的時候,那冰冷的言語,冷漠的心靈,他怎麼忘記了,她原本就是一條毒蛇呢?而自己,又是什麼時候開始,以為她和依依是一樣的人呢?
「你們把雅楓葬在了哪裡?」 冥幽忽然問。
「什麼?」慕容長風一時竟然愣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姐姐葬在哪裡?」
「因為賭局結束了,而我贏了。」 冥幽說,「你傷心傷到糊塗了嗎?還是準備抵賴?」
「我不抵賴,因為依依還活著,」慕容長風猛然站起,劍,去如流星。
冥幽閃身,但是他很快發現,這一劍的目標並不是他,卻是站在他身邊的玲瓏。
玲瓏的死活,他並不放在心上,或者,死了更好,但是他們的賭約卻明確,依依或是自己,別人死了的話,他也就輸了,至少不算贏,想到這裡,他只得伸手,去攔阻那去勢如虹的劍影。
玲瓏一直站在原地,從剛剛慕容長風抱起依依的時候開始,她就有一種預感,一種對死亡的預感,慕容長風那濃重而明顯的殺氣,已經轉向了自己,但是她卻沒有移動,一方面是因為紅顏的發作,讓她失去了動一動的力氣,她只要一動,最後的意志就會消散。另一方面卻是,她根本不想動,她還要做一件太重要的事情。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
慕容長風的劍,在玲瓏的胸膛划過,冥幽并沒有趕得及阻止這一劍,因為他的腹部,被一柄短劍貫穿,他低下頭,看到一隻瑩白的手,正無力的垂下來。
「你並沒有贏,」是玲瓏的聲音,「所以,把解藥拿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