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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27:15 作者: 月下簫聲
「你居然還敢問我出了什麼事情?」慕容長風的聲音忽然拔高了。
「究竟怎麼了?」我掙扎著起身,卻被他推得重重的跌在地上。
「你已經送走了依依,你可以不去治她,我也不奢望你救她,但是,你為什麼還要害她?」慕容長風質問我,聲音很大。
「我害她?」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何時害了她呢?怎麼我自己全然不知道?
「你還想狡辯?」他終還是把我從地上拖了起來,丟在了他對面的椅子上。
「我沒有狡辯,我也用不著狡辯,是我做的,我承認,不是我做的,你叫我拿什麼認?」
我忍住氣,問他。
「跟我來」,慕容長風也不再說,拉起我,也不管我能走不能走,只向前大步前進,而我,幾乎是被他拖在地上,穿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小院落。
慕容府里的人都停了手裡的活,看著我被慕容長風拖著,走過了一條一條的園中小徑。我不知道人的目光還可以冷漠到這樣的地步,每一眼,都默然的如鈍刀,划過我的身心。
依依仍舊躺在她自己的房中,收拾得很整齊的房間,雖然主人離開了將近一年,然而,什麼變化都沒有,甚至灰塵也沒有,我忽然萌生了一種無力感,是的,覺得無力,依依在這裡的地位。在慕容長風心中的影響,始終是我無法取代的。
只是,依依的臉色,卻有些不對。
她那樣的蒼白而無力。
我的手指有些顫抖的搭在了依依的腕上,不是因為我心虛,而是我真的覺得恐懼,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我無力控制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依依的毒解了,同時又中了新的毒。
一種更歹毒的毒。
一種甚至連我也只是聽聞卻從未見過的毒。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慕容長風問我,聲音冰冷。
「為什麼是我?」我抬頭,想看看他的眼睛,裡面是不是同他的聲音一樣,冰冷而無情。
然而,他卻不肯看我,在我抬頭看向他的同時,他微微側頭,避開了我的視線。「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嗎?藥難道不是你給我的?」
「藥的確是我給你的。」我默默低下頭,心裡一時也分辨不清究竟是什麼滋味,只覺得四肢無力,身子也止不住的顫抖。
「拿來!」慕容長風伸手。
「什麼?」我愣愣的抬頭,對上他躲閃不及的眼,他有些掙扎似的,飛速的閃避開了我的目光。
「解藥。」他語氣有些生硬,又似乎很憤怒。
「我沒有,」我苦笑,若是有解藥,又何至於這麼麻煩。
「,我沒想到你這樣的狠,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放過依依?」
我要怎樣才肯放過依依?我的唇邊綻開了一抹冷笑,是呀,我要怎樣才肯放過她?我自己也不知道,又該如何回答?
「你交出解藥,我們當一切都沒發生過。」慕容長風的聲音聽在我的耳中,是那樣的冷硬而無情。
「如果沒有解藥呢?」我抬頭,覺得心裡很空洞。
「你……」慕容長風的聲音猛的一提,但終究打住了,良久,他終於說,「若是你實在不肯拿出解藥,那麼----你走吧。」
「走?」我愣住了,要好一會才慢慢品出這個走的滋味和意義,「休了我嗎?」我笑。
「七出之條,妒去。」慕容長風一字一頓。
「隨你怎麼說吧。」我暗自在心裡嘆了口氣,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然站了起來,一步步的走出門口。
慕容家的家規森嚴,並沒有下人敢圍在外面看熱鬧,但是我所過之處,那些視若無睹,那些冷漠不屑,依舊包圍著我。
抬起頭,不去看周遭的一切,已經是我能為自己唯一保留的一份尊嚴了。
回到房間收拾東西,我忽然發現,原來這裡並不是自己的家,將來不是,現在不是,就連過去,也不是。
一間這樣大的屋子裡,竟然沒有幾件屬於我的東西,除了藥,就還是藥,僅此而已。
不過這樣也好,我如今的身子,原也不可能帶走太多的東西,而我,又不想留下任何東西在這裡,這樣最好了。
簡單的將我的毒藥跟解藥收入藥囊中,再把幾件衣衫包在包袱里,剩下的,就是箱子中一身大紅的嫁衣了,火紅的顏色,精美的手工,曾經承載過我太多的期許和夢幻,到了如今,我才明白,這一切,原本就是虛無,是我自己在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強極則辱,說的果然沒有錯。
手仍舊不忍的輕輕撫摸著那依舊鮮艷的紅,一滴水珠也在這裡,滾落在那鮮紅的綢緞上,滲入、暈開……
心在一刻又忽然有了如撕裂般的巨感,伴隨著的,是翻湧的血氣和眼前瀰漫的鮮紅,紅顏,我暗嘆,怎麼忘記了,那溶入我血脈的痛了,這是第二次了,我不能讓慕容長風知道,所以我要馬上離開。
人的意志力,有時還是可怕的,我急步跑出慕容家,跑到熙熙攘攘的街上,又跑到一間客棧。
夥計的關門聲自我的身後傳來,我的心徹底的鬆了下來,生死,隨他去吧。
劫難
紅顏的第二次爆發,比我所能夠想像的更加的痛苦跟折磨,我沒有很快的失去知覺,所以只能忍耐著,感覺上,皮膚好像一寸一寸的撕裂著,接著是肉,再後來是骨頭,然後是內臟……
更痛的,卻是我的心,慕容長風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在撕裂著她,我不知道這其中有幾分是真正的心痛,而又有幾分,是紅顏的毒性。我只知道,自己在痛,好痛。
從地上掙扎躺在床上,又掙扎著滾落地面,如果我手裡有一把匕首,那麼我一定毫不猶豫的把它插落在胸口,只是,我沒有。
當忍耐到達極限後,我如願的失去了知覺……
再清醒,是因為刺骨的寒冷,周身似乎都浸在冷水中,意識稍稍恢復,便止不住的顫抖。
用力的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片濃重的黑暗,沒有一絲的光線的黑暗,已經死了嗎?一切都結束了嗎?我想,師傅騙了我,他明明說紅顏可以發作三次的,但為什麼,我只承受了兩次。
意識逐漸的清明,四肢卻無力移動,手腕上有沉甸甸的東西束縛著我,我咬緊牙動了動,似乎是一條鐵索,周遭的水在我的力道下,泛起小小的水波,看來我被浸在水中沒錯,是我生前做的錯事太多嗎?到了另一個世界,也要接受懲罰嗎?
只是感覺又有些不對,究竟是什麼地方有問題呢?我苦思,直到不遠的地方發出聲音,接著,一點光線在我眼前由弱變強。
「這裡沒有萬毒谷的清幽,也沒有慕容世家的富麗堂皇,不過因為我曾經發過誓,所以也只能請新一任的毒王暫時在這裡委屈幾天了。」在乎明乎暗的燭火下,我看見了一個我最害怕看見的人,仍舊是美麗得讓女人都自愧不如的面孔,卻在幽暗中散發出讓人絕望的邪惡氣息。
「是你?」我低低的說,與其是在驚訝,不如說,我一瞬間認命了,該來的,終究要來,那個曾經以血為誓,要報復我們的人,終究還是來了,幸好,這一刻,我是真的無畏生死了。
「不想知道自己在哪裡嗎?」男人站在岸上,居高臨下。
「在哪裡有區別嗎?」我反問,當結果終於為自己認同之後,心也坦然了,少了幾分恐懼,自然也就多了幾分鎮定。
「沒有。」他回答的卻也誠實。
「那就開始吧,」我無謂的聳了聳肩,手腕上的鐵鏈太過沉重,沉重到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也讓我難以完成。
「開始或不開始,似乎不是你能決定的。」男人轉身,也帶走了我眼前僅有的光亮。
片刻之後,周遭的冷水退卻了,再後來,地面漸漸乾燥起來。
我的周遭世界,仍舊是黑暗一片,不辯晝夜。每天,都會有人丟進一包食物,加上一罐清水,不過我從不去動它,我不喜歡毫無掌控權的人生,既然不能選擇如何活著,那麼我總能決定自己如何去死。
「在這裡,一切都是我做主,我只重複這一次。」當我的嘴被人用力捏開,既而,一粒藥丸被人強硬的塞進來後,我隱約聽見了這樣一句話。
再清醒,周圍又有了光與影的重疊,不是在幽深的不辯晝夜的水牢,而是在一間布置得非常簡單的小屋子裡。
惟一仍舊沒有改變的,是我的身份,一個囚徒,被一個我不知名的人,囚禁在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
那個人沒有出現,不過每天一頓的飯照舊有人送,而我,選擇了吃。並不是我改變了主意,實在是我遇到了一個更加難纏的人,他只用他的想法去要求別人,我可以選擇藐視,不過那確實不會有任何結果。
餓死,並不是一個好的死法,經過了幾天,這一點,我很肯定。
後來想想,其實我也沒有必要這樣折磨我自己,紅顏在身,而且已經發作過兩次的人,生死於我,連一線之隔都沒有,我的生死,終究不是別人能掌握的,不是嗎?那----又怕什麼?
「慕容長風要迎娶依依了。」這一天,抓我來的男人興致很好的專程來「看望」我,順便帶來了這樣的消息。
我的頭一陣的眩暈,指甲深深的掐進了肉里,「不要多想,不,什麼都不要去想。」我咬牙告訴自己,先不要去想這些,不要去想。片刻之後,我終於壓住了心底蠢蠢欲動的痛,笑了,「那應該恭喜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是嗎?那,你是不是應該準備一份禮物?」男人也笑了,滿意的笑,看在我眼裡,卻只是恐懼,因為他的笑容,那樣的冰寒。
「我身無長物,」盡力的維持著自己的笑,我攤開手,聳聳肩。
「怎麼會,你是慕容長風前任的妻子,如果我知道的沒有錯誤的話,你還是依依兒時的好友,這樣的人,送到婚宴上,本身就是一個有趣的好禮物,怎麼這麼妄自菲薄呢?」男人仍舊笑的輕鬆。
「為什麼不說說你究竟想怎麼樣呢?」我收斂了笑容,「你發誓報復的,難道不是我一個人而已嗎?」
「在這裡,的確是你一個人而已。」男人無所謂的說。
「那又何必牽扯其他的人?」我問,「依依的毒,我沒猜錯的話,也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