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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26:02 作者: 秀木成林
    「我看看。」

    孫氏短促冷笑:「讓我看看,韓氏世代仁善,最後竟是釀出了一個什麼樣的惡果來了?」

    穆寒心一震,驀伏跪在地。

    他呼吸急促雙手攢緊,頸項頭顱似有千斤,竟無法抬起頭來直面孫氏的目光。

    孫氏踱步,圍著穆寒轉了一圈,冷冷盯著他:「你不過營曹中一混血卑奴,殺人遭捕,我韓氏憐憫你年幼艱苦,不忍你就此隕命,救了你的命,予你贖了身,出面將此事擺平。」

    「予你吃,予你住,將你納入府中,予你遮風擋雨容身之地,護你成長,教你習武學文,甚至乎,還選你為家主親衛,百般倚重,一直至今。」

    「你一卑賤羯奴之身,今時今日之位,多少士人都遠不及也。」

    「而你,你就知這般報答我家,這般報答韓氏的?!」

    孫氏陡然提高聲音:「主君真是瞎了眼睛,竟容你這等狼心狗肺之輩留在身邊,還委以重任!!」

    她恨道:「早知如此,當初萬萬不該救你的命啊!!!」

    穆寒身軀戰慄,這個高大如山嶽的強健軀體,在這一刻渾身冰涼,不可自控地戰慄起來。

    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來。

    「抬起頭來。」

    孫氏逼近,看著穆寒這張有著羯人血統帶幾分異域的深邃面龐,她痛恨至極。

    「就你,竟也敢肖想我的女兒?!」

    孫氏雙目欲噴火,盯視穆寒良久,她一字一句:「我韓家是留你不得了。」

    孫氏慢慢直起身,巨大的憤懣過後,她思緒一片清明,必須在女兒回家前,解決此人。

    她可不敢小覬她女兒的耳目。

    穆寒不能留在家裡了,將他送走,限制一段足夠長的時間,待此事過去等韓菀心竅清醒,最好是她成家生子後,再放他離開,日後便與韓氏再無瓜葛。

    「你但凡有一點感恩之心,就且快快離了去。」

    不過孫氏冷笑一聲,這羯奴若真心存韓氏恩情,他就斷干不出這種勾引害主之事,此等行徑,忘恩負義說都說輕了。

    她不再廢話,側頭看田葒等人:「帶他下去!」

    去處她已想好,這就立即出城登船,送此人遠離郇國,

    「是!」

    田葒不得不領著人上前,他架著穆寒的左肋,低喊了聲:「穆隊。」

    頭頂田葒的聲音,田葒和人一人一邊,要架起他。

    片刻,卻未曾架得動。

    穆寒知道,孫氏說的一點不錯,韓氏和主君待他天高地厚之恩,他卻不思回報,反僭越了主子。

    他並不是不愧責的,偌大的廳堂,眾目睽睽,他頭腦嗡鳴渾身戰慄,心緒和氣血的劇烈翻湧讓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可他更知道,此一去,他怕是不會再有機會和她見面了,雙膝就似生了根,挪動不得。

    韓氏恩情他銘感五內,他也恨自己的貪心,明明知道不應該,可偏偏就是無法控制。

    他牙關緊咬,渾身戰慄,所有聲音一片模糊,視線蒙上一層水霧,伏跪在地。

    田葒拉不動。

    又上去二人,竟也一時未能架得起他。

    僵持之下,孫氏大怒,「鏘」一聲長劍出鞘,她氣恨之下瞥見田葒等人腰側佩劍,一反手將其拔出,對準穆寒咽喉。

    「好一個忘恩負義的羯奴?你走是不走?!」

    穆寒仰首,劍尖貼著他的喉管,鋒銳的劍刃割開皮膚出現一道細細的紅痕。

    可即便如此,穆寒還是說不出一個走字。

    就在這時,門外疾速奔跑的聲音,既急且怒駭然拔高得顯尖銳的一道女聲,是韓菀。

    「住手!!!」

    ……

    韓菀今日去了張府。

    是光明正大去的,她和張允也有一些公事上來往,那正好,不然她還得等穆寒風寒好了在背她悄悄出門。

    她去,是為了婉拒婚事的。

    到了張家,先說了明面上的公務上,接著還有暗地裡的事情。現在時間緊迫,而他們的布置還有很多,難得有機會碰頭,自然不能浪費。

    仔細商議完畢之後,已暮色初現了,韓菀收拾好東西,卻沒有沒有馬上告辭,側頭望了望張青,有些歉意笑笑。

    張青會意,笑著起身出去。

    張允奇:「元娘,何事?」

    時間不早,大家又這麼熟悉,韓菀也不多廢話了,站起身深施一禮,輕聲說:「元娘謝伯父和張兄錯愛了。」

    張允馬上就明白過來了,點頭:「無妨,只元娘你這是……」

    聽明白之後,遺憾是肯定有的,但正如他所言,婚姻之事得兩個年輕人願意才好,倘若不行,那勉強就不美了。

    張允大男人一個,倒不會糾結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只韓菀這狀態明顯不對,他提親是給韓氏家長提的,按照正常程序,那也該是孫氏來婉拒。

    現在是韓菀自己來了,她一個待嫁女兒,有母親在堂,卻自己來拒,那顯然是背著孫氏來的。

    張允不免就有些擔憂。

    張允提親原也是好意,韓菀於情於理也該給個解釋,且對方這般痛快體恤,她也不願意欺騙。

    韓菀歉意一笑,輕聲說:「我曾數度遭遇生命之危,幸有人不顧生死才倖免於難,他雖身份卑微,我卻不願辜負他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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