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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26:02 作者: 秀木成林
    韓菀並無心欣賞這風景,她微微垂眸,緊跟在公羊夷身後,步伐很快,穿過內宮門,沿著長直甬道一路往上。

    風很大,她心跳漸快,已能望見那座位於整座行宮最中心最宏闊高巍的宮殿,它矗立在高高的漢白玉台基上,俯瞰山麓一切,路上的執矛軍衛越來越多,尖銳矛刃映著天光,沉沉無聲,氣氛肅殺。

    這種氛圍中,很難讓人不緊張,韓菀三人脊背繃緊起來,抵達階下時,她深呼吸幾下,努力讓自己放鬆下來。

    宮侍無聲退去,公羊夷直接領著韓菀入內。

    厚厚的羊絨地毯落地無聲,如蘭似麝的馥郁暖香入鼻,陌生得讓人有些排斥,這是一個偏殿,宮侍王衛垂首肅立,偌大的殿內非常安靜。

    穆寒羅平都被留在了殿外,韓菀隻身一人跟著公羊夷入了殿,她微微垂眸,入目是精緻奢貴的地毯香爐寶鼎以及一色紫檀桌椅榻案,她一眼就發現南窗天光投下剪影,寬大矮榻的長案後,有人影微動。

    郇王在那裡。

    公羊夷領著她往那個方向去了,須臾,在正對矮榻前一丈的位置停下,「老臣見過我王,我王萬安!」

    韓菀眼觀鼻鼻觀心,跟著斂衽一大禮:「韓元娘見過我王,我王萬安!」

    「起罷。」

    是個中年男低音,沉沉的,穿透力很強,如無形山嶽下墜,陡生重負壓墜在心坎一般。

    韓菀心弦繃住了,她感覺有一道存在感非常強烈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掠過,郇王的目光猶如鷹隼鎖定獵物一般,漠然冰冷得讓人呼吸為之一屏。

    好在,這目光並未停留,隨意一掠而過,郇王道:「不必拘禮,起罷。」

    這話主要是對公羊夷說的,另郇王還給公羊夷賜了座,韓菀算沾了光了,也坐了下來。

    郇王和公羊夷聊了幾句朝政,沒多久,話題就到韓菀身上了,郇王瞥一眼韓菀,淡淡:「這位,就是韓氏家主?」

    韓菀立即起身:「回王上,正是。」

    上面有茶盞端放的聲音,郇王啜了一口茶,沒說話,公羊夷便接口:「韓家主這般年紀輕輕,便撐得起家業,倒實屬不易啊。」

    韓菀眼觀鼻鼻觀心,肅道:「家父驟然離世,母寡弟弱,不得已,韓菀只能迎難而上,幸得祖宗庇佑,才算勉強支應得住。」

    規規矩矩的回話,不深也不淺,沒有提及半句其他,就連她「已知」的楊膺楊夫人也沒有沾上一絲,不抱屈不埋怨,度把握得恰到好處。

    這種場合,通常只要一句話,甚至只要進門一個照面,就能看出人的深淺。

    韓菀的表現,甚至比之許多重臣貴胄之家的子弟第一次見駕,都還有好出許多。

    郇王挑了挑眉:「韓家主果然巾幗不讓鬚眉。」

    他終於正眼看了韓菀片刻。

    這目光給人壓迫感十分之大,掌一國之生殺,落在身上猶如實質,韓菀後背的皮膚感受到了這種力量,汗毛一根接著一根豎了起來。

    她定了定神:「韓菀不敢當。」

    接下來,郇王沒再和她說話,話題略略停留,公羊夷說起商事和經濟,以及南北天災差異,以及對這幾年北地天災人禍頻發的感慨。

    有涉及的韓菀的,她一一回了。

    儘量簡明扼要。

    這個郇王,實在是一個城府極深的國君。他沒說話,可韓菀卻半點也不敢忽略他,反愈發慎重,每字每句都在心裡反覆過幾遍,這才說出口。

    短短一陣功夫,她後背裡衣已見汗濕。

    隨後話題便轉移開了,涉及朝政國事,她閉嘴如蚌殼,規規矩矩坐著,視線放在坐席前三尺,耳邊是郇王和公羊夷的交談,她只當自己不在。

    這次召見,並沒持續很久,大約是兩刻鐘上下,郇王仰靠在憑几上,道:「行了,此事朝上再議。」

    「下去罷。」

    韓菀隨即起身,與公羊夷一起,告退,退了出殿。

    出了大殿,公羊夷沒有和韓菀一起回去,他往另一個方向,只吩咐宮侍,讓宮侍給韓菀帶路。

    韓菀拱手,與公羊夷別過,隨即帶著穆寒羅平,按原路折返了。

    ……

    北風瑟瑟,微微黃塵隨疾風揚過,大殿階下幾人漸行漸遠,消失在宮牆拐角後。

    公羊夷立在大殿前的宮廊下,看韓菀走後,他沒有去其他地方,卻一轉身,沿著宮廊走到盡頭,回偏殿去了。

    偏殿內,已多了好幾個人,其中兩個是熟面孔,一個兩鬢微白人至中年形象肅嚴,另一個遒勁精瘦微黑膚色,一雙鷹目眸光冷冷,眉目攝人氣質陰翳。

    一個襄平侯楊膺,另一個赫然是李翳。

    這二人,前者皮弁冠束髮一身緋紅朝袍,另一個長靴踏地身披軟甲甲冑,竟是一身王衛樣式的裝束。

    韓菀猜得還真沒錯,李翳乃郇王近衛校尉,貼身心腹之一,他領的差事,正是和襄平侯楊膺一起謀取韓氏。

    只可惜,這差事至今為止,辦得不算漂亮。

    公羊夷回來後,這雙方在如何處置韓氏的的方針上產生很大分歧,話沒說得兩句,三人就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論。

    公羊夷還是堅持原來的想法,能和平解決是最好的,這樣沒有後患,對郇王乃至郇國都好。

    楊膺和李翳自然不會願意,他們花費了這好幾年的功夫,怎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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