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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26:02 作者: 秀木成林
公子忌乃王上最喜愛的公子,登位大熱人選。
孫父一口就答應下來了。
答應以後,至於東陽的親事——不是還有幼女嗎?
幼女倔強較真,活潑燦漫的性子,韓氏這種家風清正人口簡單的人家,是正正合適。
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當然,這個皆大歡喜里並不包括楊夫人。她費了幾年功夫,眼見即將成功,可就是因為父親趨利楊家,又偏心胞妹,眼睜睜功敗垂成。
本來,還很有機會回斡的,畢竟楊氏沒見過孫氏女,未必介意娶幼女。
她哭,跪求父母,可父親怕壞事不改心志,且也認為長女更適合去楊家,這樣正好。母親猶豫和父親商量後,改來勸她。
母親告訴她,已收了楊氏的禮,並交換信物了,親事已算成。
更讓她絕望的是,韓夫人對妹妹同樣具有好感,對於孫家的提議,韓夫人非但沒有婉拒,反聽得她定親後,遺憾一番,便欣然應允。
楊夫人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妹妹奪走她籌謀幾年的東西,輕而易舉,毫不費力,甚至在婚後,她妹妹都因為自己打下的底子,和婆母處得非常好。
夫婿又寵愛,她過得竟和閨女時無甚分別。
好不容易生出了兒子,病懨懨的,韓伯齊竟也不說納妾再生,就守著她一個人過。
反觀楊夫人,二十餘年如一日的苦苦煎熬,利刀子鈍刀子齊齊割肉,她越痛,就越恨,恨刻薄的婆母,恨風流的夫婿,最最恨的就是偏心偏到咯吱窩的父母,還有那個懵懵懂懂一無所知卻占盡好處的妹妹!
這種苦楚,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
以至於後來,父親戰死後娘家敗落,楊夫人表面黯然,心裡卻有說不出的痛快。
二十多年了,不順的生活和越積越深的怨恨,早已將人的心靈扭曲。
滴滴答答的雨聲,檀香裊裊,楊夫人仰臉,看著菩薩慈悲不變的面容。
佛家說因果報應,疏而不漏。
可這都是假的。
她曾苦苦祈求過佛陀,可惜從沒得到一絲她想要的過,既然如此,她就只能自己動手咯!
楊夫人那張素日佛性端莊的秀麗面龐一片厲色,侍女聲響已遠去,她從袖中取出那捲信帛,打開細看。
仔細看過一遍,她闔上,吩咐乳母:「讓他回去,先歇一日,明日再來。」
……
雨停了,檐角瓦當積水滴下,落在太平缸,「滴答」一聲。
夜漸漸深了,街上人聲車聲慢慢消卻,黑黢黢的青石小巷一片寂靜。
暴雨驅散炎意,夜色漸沉,風拂過,兩臂有些涼。
韓菀披了一件玄色的薄綾斗篷,長發僅用一支烏木簪束起,她靜靜看著長巷的盡頭。
半個時辰之前,她得到了長寧街新崗哨傳回的訊報,發現李翳蹤跡。
她立即動身,來到這處最接近襄平侯府的暗崗之一。
從這處往過去,長巷盡頭高牆黑檐,兩級台階,一個小小角門隱沒在房舍的陰影中。
她靜靜看著。
她已站了有兩刻鐘。
風吹過,青絲拂動,她一動不動。
並沒有過太久,身後穆寒微側側頭,給她做了一個手勢,有人來了。
一會,「嘩啦啦」的鐵鏈拖動聲音,對方刻意放輕,但在寂靜的夜裡仍頗明顯。
門「咿呀」一聲開了,一個人影閃了出來。
此人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只那步履身形,只怕是化了灰,在場所有人都不會認錯。
月光微微,灑在寂靜幽暗的長巷內,門後的人抱拳告別,月光落在他的臉上,濃眉毛高顴骨,和田葒那張肖像有八成相似。
斗笠人也抱了抱拳,轉身離去,月光下,一雙銳利陰翳的眼眸一閃而過。
韓菀一直一瞬不瞬盯著,即使她有很多的心理準備,即使她得到報訊那一刻已得到答案,但在乍看清那一瞬,她還是四肢一陣冰涼。
數九寒冬般的涼意從後脊一竄而上,她渾身發寒。偏這一瞬心頭熱血上涌,直衝而上,臉面一片潮熱。
冰火兩重天的夾擊,她頭腦一片暈眩。
真暈眩,毒傷之後,她元氣大損還在調養期間,身體很虛,這麼一衝,登時眼前發黑,僵立不動直至李翳離開,她身軀立時晃了晃。
穆寒立即扶住她,「主子?」
韓菀站在腳凳上,他一腳踩實腳凳一邊護著韓菀,她一動,他立時就察覺了,反手將她扶住,目露焦色。
韓菀搖了搖頭,「回去。」
她撫額,閉目不語。
穆寒立即背起她,吩咐一聲,眾人迅速折返韓府。
穆寒抱著韓菀落地,飛快衝進內室,將她置於榻上。
「主子,您如何了?」
見韓菀睜開眼睛,臉色比剛好好了一些,他心稍鬆了松:「雖……只我們總算已是查到,不再敵暗我明,……」
單膝跪在榻前,一手還扶著她的後背,笨拙寬慰,焦灼難掩,一下子就失去了素日的平靜穩肅。
這就是穆寒。
她一直以來認識的穆寒。
其實她對他的了解,也基本都是這輩子回來之後的。
即使全因一個特殊緣故才開始,但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在她心裡也確實有了不一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