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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23:52 作者: 桔子樹
    「我知道,知道……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嘛,對吧我現在挺好,活得挺自在,也開心。所以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事,開心點兒,陳默那小子我了解他,無論他怎麼樣了,他都會希望你開心點兒。」

    程衛華有些惶然,手足無措間把苗苑的可樂給搶過來開了,這罐可樂被苗苑一直攥著,早就被捂得溫熱,程衛華喝了一口才反應過來,尷尬地苦笑。

    苗苑站起來笑了笑說:「程哥,我們回去吧,我晚上買點菜,大家一起吃飯,你幫我把小陶也叫上。」

    程衛華按住苗苑的肩膀說好。

    晚飯苗苑和苗江聯手做了不少吃的,苗苑給韋若祺打電話說要送燒麥過去,韋若祺連忙攔下了,躊躇了下卻說還是我過來。人很多,熱熱鬧鬧的一大桌,苗江忙著給苗苑夾肉,說多吃點,要補,趁爸爸在給你多補補。苗苑拉了韋若祺起坐,韋若祺沒吃什麼,但是也沒離席,有些壓力太大,的確不是一個人可以獨自消化的。

    晚飯後武警支隊宣傳科有人打了電話過來,說明天總隊領導要過來慰問家屬,讓苗苑準備一下。苗苑斷然拒絕說不用了,現在沒心思見任何人,見了面也不會有好話,上電視給大家都丟人。

    對方哽了好一陣。

    韋若祺拍一拍苗苑讓她讓開,接了電話過去指名道姓地把張占德狠批了一頓,陳默已經失蹤了,再把他爹嚇死了,這個責任誰來負?那邊聽得音調兒都變了,連忙表示是自己這邊辦事不力,一定好好批評教育。

    韋若祺擱下電話失了好一陣的神,苗苑把蒸好的燒麥交給韋若祺:「媽你先回去陪陪爸,我這邊沒什麼。」

    韋若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兩個女人執手相望。苗苑有些困惑地看著她的婆婆,韋若祺有一絲很渺茫的感覺,是對眼前這個女孩兒的,她有些想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麼,甚至過了很久之後她才反應過來,那是她第一次好好地…看著苗苑。第次注意到這是一個人,一個會站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把一些東西交給她的人。

    那個瞬間韋若祺有些忘記了,這是她的媳婦,她兒子的妻子。

    燈光下,苗苑的神情有種隱約的執拗,雖然那種表情並非冷漠,可是仍然讓韋若祺感覺到無力,那樣的眼神讓她明白……即使在這樣兵荒馬亂的時刻,這個女孩兒也並不打算撲到她懷裡哭,不打算聽從她過多的指點,甚至是幫助……韋若祺有些沮喪,可是面對這樣的苗苑,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必再說什麼也不用再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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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方進說你們一定搞錯了的時候,眼中有一種豪邁的信心,當成輝說我們大概真的搞錯了的時候,聲音裡帶著一種忐忑的期待,然而無論那是怎樣的心情,最後都歸結為種行動,那就是繼續找。

    總隊參謀長專程打了電話過來問過進度。成輝說不能放棄啊,放棄了士兵不服,他彈壓不住的。參謀長沉吟著說好,你們繼續,我們要相信奇蹟。

    方進說不是奇蹟,我們要相信陳默。

    方進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很大的同心圓,然後根據地勢截出一段,他把這片圓環全部塗黑後交給成輝,告訴他這就是重點。成輝一看非常詫異,因為那裡離開出事地點已經很遠,而且完全不是陳默要去救人的方向。

    方進在地圖上把原來搜索過的地方都畫掉,他說這一塊你們連根糙都看過了,沒有就是沒有,那麼很可能陳默根本沒往這邊走,他中途轉向逃生去了。你們也-說了,當時的情況很危險,陳默連一個人都沒帶,如果他不是預見很壞,他不會自己一個人上去。

    原傑有些憤怒地說,不可能,隊長不會放棄的。

    方進笑了笑,他說你們都不了解陳默,陳默最厲害的就是他敢說不。

    天干大旱,赤地千里,放眼望去糙木枯槁,方進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想到一個更為嚴峻的問題----脫水!

    於是,搜索重點馬上轉移,成輝甚至關照了臨縣的兄弟部隊也幫忙留心。第一遍粗篩掃過去沒有任何結果,幾乎就是要絕望了,成輝扯下帽子站在方進身邊,臉上被曬得油黑,三天像老了三年。

    倒是臨縣的部隊傳了消息過來,說我們這邊剛發現了幾個確定不了身份的傷員,你們要不要來看看。方進飛奔而去,最後終於在縣人民醫院的ICU病房裡找到了陳默。那個瞬間方進興奮得連跳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好像是脫了力,他連連退了兩步,靠到牆邊。

    陪著他起找人的是當地武警的一個排長,名叫彭萊,他從兜里掏了煙出來給方進「不急啊,還有……中醫院還有兩個。」

    方進虛弱地擺了擺手說:「不找了,就是他。」

    彭萊一愣,張口結舌「不,不會吧,我們發現這人的地方離你們那兒好幾百里地啊!」

    「是的,就是他。」方進開心地笑起來,那笑容閃閃發亮。

    燒傷病人最忌感染,方進被醫護人員攔在病房門外。透過乾淨的玻璃窗,他看到陳默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仿佛熟睡。但是據彭萊說,發現他的時候,人已經差不多休克了,作訓服被燒得亂七八糟,又找不到證件,只能先送到醫院搶救。

    燒傷本來就容易脫水,天又大旱,山上根本找不到任何水源。嚴重的脫水加感染性休克,當時都說救不回來,可是昏迷了兩天還有氣,都在說什麼人命這麼硬,沒想到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陳默。

    方進偷偷笑,陽光燦爛的臉,沒有一點陰霾。小彭看著他的笑容頓時心情也好了起來,一巴掌拍在方進背上,說吃飯去,你請客!方進大笑,連聲說好。

    這地方偏僻,方進原本是想讓苗苑別過來的,可是一個電話過去說陳默還活著,這哪裡還了得,苗苑當天就括著翅膀飛過來了。她生怕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醫生照看不好她的陳默,過來時卷了大包袱,ICU從上到下,連同燒傷科有一個算一個全送了份禮物,全是用象牙色雪紡紗帶紮好的小餅乾,漂亮得一塌糊塗,人見人愛。

    值班的護士與苗苑瞬間打成一片,連醫生都點了頭,同意苗苑消完毒之後可以進ICU。

    燒傷的病人需要保持創面乾燥完全暴露,ICU里雖然有空調可是溫度也並不低。在門外時離得遠,只覺得陳默閉著眼仿佛睡得安穩,可是走近才看到那黑黑紅紅的傷痕,苗苑的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

    「哎,別哭,別哭。」護士長勸道。

    苗苑誤以為哭起來會害陳默又感染,連忙仰起臉,下死命忍住,發出好像幼弱貓咪那樣的抽氣聲。陳默的眼瞼卻微微動了動,慢慢地睜開,失了焦的視線散漫地望向前方,氣息輕緩:「苗苗?」

    護士長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醒的?」

    「不知道。」陳默極微弱地搖了搖頭。

    苗苑連忙搶到病床前,卻不敢碰他,急得手足無措的只想哭,偏偏還不敢讓眼淚流下來。

    護士長一邊按鈴,一邊拉過陳默的手放到苗苑掌心裡。苗苑輕輕合掌,感覺到帶著粗糙薄趼的手指在她手中微微顫動,忽然就覺得安穩,視線霎時間就清晰了。

    燒傷,被火場樹木砸到造成的開放傷,感染性休克,再加上嚴重脫水,這樣合併起來的複合傷害導致多器官功能衰竭。能醒過來雖然是第一步,卻也是最關鍵性的一步。馬上有好幾位醫生護士擁進來,從頭到腳地檢查陳默。

    苗苑心急如焚,伸長了脖子站在他們身後,從那些人影的fèng隙中捕捉陳默的樣子。

    深二度燒傷的傷口呈現出一種斑駁的黑紅色,仿佛被火神的鞭子抽到,狹而長的一條,肉體分崩離析,從胸口蔓延到脖頸。

    陳默抬手扯住白大褂的一角,主治醫生愣了愣,俯下身去聽他說話,半晌,他轉頭看向苗苑說:「你丈夫讓你先出去,他讓你別看。」

    「不要。」苗苑捂住嘴,「我不走,我要陪著他。」

    醫生有些無奈,輕聲說「那你轉過去。」

    「不。」苗苑固執地搖頭,「我不怕。」

    陳默微微曲了曲手指,卻無力把手臂拾得更高,苗苑蹲下身去親吻他的掌心,那麼熱,像火一樣。陳默顫抖的手指在苗苑唇上摩挲,喃喃道:「把眼睛閉上。」

    「我不要。」苗苑終於忍不住,有一滴淚從右邊眼眶裡滑下來,卻看到陳默的手掌艱難地往上移,漸漸覆蓋了她全部的視野。

    答應過你永遠不分開,所以永遠不,所以刀山火海也會闖過來找你。

    第六章 尾聲----人間煙火

    五天之後陳默轉出ICU病房直接回了西安,陳正平在塵埃落定之後才得到消息,也還是被嚇得一身冷汗。陳默這名字開始就是列在嘉獎名單里的,現在仿佛神跡般地生還,待遇當然非同般。總隊領導指示要上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陳默畢竟底子好,身體恢復得很快。苗苑聽從了蘇會賢的勸告,把所有「愛」募集到的錢都交給蔣立新處理,果然省心省事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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