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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2:23:52 作者: 桔子樹
    苗苑氣得臉色通紅,張口結舌地瞪著他。

    主管顯然也覺得區區小事,糾結無益,轉身就想走,苗苑忽然出聲叫住了他:「你活著一定特別不開心吧」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主管臉色一變。

    「一定是的,你這樣活著肯定特別不開心。像你們這種人我都看煩了,你們看到什麼都不好,想到誰都是壞人,社會只有陰暗面。碰到什麼事兒都淨往壞里想,說話陰陽怪氣,好像覺得自己特別有本事特別能,好像除了你們最高尚,剩下的全世界都是笨蛋、小偷和騙子。好像只有你們知道什麼是對的,你們站在那裡指手畫腳,正事兒哈都不干。但其實你們什麼都不懂,你們憑什麼?你們根本不知道我遇到了什麼事,根本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你們有什麼資格評論我??

    王朝陽插進來小聲說「她丈夫就是陳默,你們昨天才在報上寫的那個武警少校,失蹤了到現在都還沒找回來,你們還給英雄的家屬潑髒水。」

    主管先生顯然吃了一驚,臉上一陣青白,變幻了幾種表情之後神色忽然嚴肅了起來「這個,既然是這樣,那你們就更應該注意點自己的形象嘛。你看你現在這樣大吵大鬧的,多不好啊,多給烈士的形象抹黑啊……」

    主管的話還沒說完,苗苑忽然暴怒,眼淚嘩地流下來,眼前模糊一片。她隨手抄起一個馬克杯砸過去:「你才烈士!!你胡說八道,陳默不是烈士,他不會死的……」

    主管先生嚇了一大跳,連忙往後躲。苗苑那隻杯子砸得沒有半分準頭,低低地直奔了地面,嘩啦碎了地。

    有鬧起來的,就有看熱鬧的,格子間裡的人一個一個地都抬起了頭。有人說哎呀,怎麼這樣啊,這女人真潑。有人說幹嗎,你神經啊,你老公被人咒死了你開心啊……也有人說嘿,這回搞笑了,後續報導怎麼寫啊,英雄的妻子說你再敢說我丈夫是烈士我就抽你!馬上有人接口,好標題,頭條啊!

    苗苑拳頭緊握地站在那兒,流著淚的大眼睛裡滿是火光。

    「你你…你別撒潑啊……」主管指著苗苑結結巴巴地嚷嚷,「你你,你再這樣我們就報警了,啊……」

    「別,別…哥們兒,別麻煩了,我就是警察。」程衛華氣喘吁吁地從門外閃進來,掏出證件一亮而過。

    主管先生只看到警徽一閃連名字是誰都沒看清,他正在詫異,就看到程衛華低頭問苗苑:「他們欺負你?」

    「他咒陳默死。」苗苑咬牙切齒。

    「行,兄弟哎,對不住了。」程衛華舒展了一下指節,向主管走過去。

    那人顯然是被嚇著了,戰戰兢兢地往後退著問,你要幹嗎?程衛華隨手從桌上抽了一大疊舊雜誌,以一種常人根本無法看清的速度擋在主管先生的下腹部,然後一下膝擊重重地撞了上去……「走吧!」程衛華把雜誌一扔,若無其事地拉著苗苑離開,丟下身後目瞪口呆的眾人與某個哀號倒地的身影。

    「剛剛怎麼回事兒啊?」程衛華把苗苑拉上車才開口問。

    苗苑一聲不吭地把報紙塞給程衛華。

    「我操他媽的!」老程看完臉色鐵青,一邊嘀咕著罵街,一邊拿手機撥號,「別怕啊,這種人老子有的是辦法治他。」

    「算了。」苗苑抬手按住他。

    「算什麼算?」

    「算了程哥,麻煩!」

    「怕麻煩是吧?」程衛華轉了轉眼珠,嘴角一勾帶出一點陰損的笑意,「我教你個辦法,一句話的事兒。你就把這張報紙給你婆婆看,你跟她說懷疑你就是懷疑陳家,懷疑陳家……嘿嘿!反正你婆婆現在就是個炸藥,一點就著,就憑她老人家那手腕保管這小子屍骨無存。」

    「算了真的。」苗苑擦了擦眼淚,「我知道的,跟他們計較沒意思,他們也是混口飯吃。其實我挺可憐他們的,你說一人,成天把事兒想得這麼壞,活著得多糟心啊?我們都犯不著去抽他們,真的,他們自己活得難受著呢!今天這事兒要擱平時我都……都不帶答理的,也就是趕上陳默不在,我心情不好。我就是生氣,你讓我罵完了,我也就舒服了。」

    「那你舒服我還沒舒服呢……」程衛華看著苗苑的臉色,半響嘆了口氣發動車子,「得,早知道剛才就多揍幾下了。」

    程衛華開車把人拉到「人間」,卻只開了后座的門對王朝陽說:「你先回,我帶苗苗兜個風去。」

    王朝陽生怕苗苑回到店裡又下力氣死幹活,巴不得有人拉著她出去散散心,馬上千恩萬謝地下車走了。苗苑一聲不吭地坐在副駕駛位,神色有些木然。

    天還是那麼熱,猛烈的陽光火一樣傾倒下來,讓人無處可藏。

    程衛華在城裡兜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可以停車的地方,索性直奔郊區。陝西多山,出城沒上高速,七繞八繞地就繞進了山區。車子開進林蔭密布的地方,關了空調降下車窗,久違了的自然的清風拂過苗苑的臉,讓她呆滯的眼眸顫了顫,慢慢轉過臉去看向窗外。

    程衛華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停車,從車載冰箱裡拿了兩罐可樂出來。苗苑乖乖地接過去,也不喝,只是緊緊地在手裡攥著,一聲不吭地坐在路邊,夏蟬在她頭頂瘋狂地鳴叫著。

    程衛華煩躁地在她身邊走了幾個來回,忽然停下來,從錢包里抽出一張照片遞過去:「我老婆。」

    「哦!」。苗苑有些意外,從沒聽說過。

    「走了很久了。」

    「呃??」

    「是我害死的!」程衛華垂下頭。

    「啊!?」苗苑嚇了一跳,「你別胡說。」

    「是真的,我那時候很傻,什麼都不怕,什麼人都敢得罪,結果報復在她身上。

    氰化物中毒,她走的時候還沒有24歲,就在我們辦酒的兩天前。」

    苗苑張口結舌,震驚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其實你比我好。」程衛華在苗苑身邊坐下,「至少你沒遺憾啊,你對陳默那麼好,不像我。」

    「不是的,我對陳默也不好的,我成天跟他吵架。」苗苑的眼眶驟然發紅。

    「你這算什麼呀,女孩子嘛,還能沒點小脾氣,你喜歡他才跟他吵。我那時候真的……我那時候很年輕,喜歡玩兒,兄弟堆狐朋狗友,成天瞎忙根本顧不上她。連結婚都她催著辦的,心裡還挺不樂意,我那會兒簡直不是人,有人知冷知熱管著還嫌她煩……」

    「不會的,她覺得你好才會催你結婚,她樂意嫁給你就是覺得你好,程哥,真的,你別說了,我知道你比我更難受……」

    「不是,你別誤會。我跟你說這個,不是…想說什麼我比你慘什麼的,顯擺老子多堅強多……那啥……」程衛華撓了撓頭髮,忽然解開手腕上寬大的潛水電子表,露出一道深長的疤痕,「知道割腕是怎麼回事兒嗎?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跟你講,電視上演的都是騙人的。血管很韌的,水果刀就這麼下去根本割不斷,你得把旁邊的肉都劃開,然後用刀尖從里往外挑。」

    苗苑嚇得臉色發白,瞪大了眼睛看著程衛華。

    「但是沒有用。」程衛華平靜地看向她,搖了搖頭,「連死都沒有用,我試過,所以你可以不用試了。我到快死的時候就後悔了,就這麼走了,我也一樣見不到她。我爹媽把我拉扯這麼大也不容易,再渾蛋,總不能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苗苑淚流滿面,用力地點著頭。

    「沒有用的,都沒用,別跟電視裡學。胡鬧、喝酒、嗑藥……除了四號沒用過,我什麼都試了,沒用!那種日子,你發泄,亂搞,好像看起來痛快,但是一不開心的,不會讓你開心的,真的,相信我。」

    「可是我不知道應該要怎麼辦我好怕,我真的很害怕,我怕陳默真回不來了。」苗苑失聲痛哭。

    「你得給你自己點念想,你看這世上這麼多人都規規矩矩地過日子,為什麼?大家不會都是傻冒。自虐嗎?不會的因為這樣才開心,所以你也得讓自己開心點。你別去想周圍的人怎麼看你,真的,也別怕對不起誰,你現在只要能保住自己就比什麼都強。而且…你還有孩子,對吧,你看你多好,你還有孩子,不像我,我什麼都沒有。」

    苗苑連連點頭,哭了好一陣才慢慢止住眼淚,心裡卻像是奇蹟般地松泛了一些,仿佛由高空墜落,縱使粉身碎骨,也至少已經落到了實地。

    「程哥,你也,別太難受了,嫂子在天上看到也不開心的。」苗苑把臉抹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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