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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17:46 作者: 重山外
    杜恆熙充耳不聞。

    從旋轉門裡走出來,外頭已經隱隱呈現冬日凜冽寒氣。

    杜恆熙剛一出門,那兩名被甩掉的副官在街對面看到了他,急急趕上來,「杜先生,您是去哪裡了?」

    杜恆熙看到他們,便站住,狀似醉眼惺忪地抬手搭上小石頭,「我在跳舞啊,你們不在裡頭玩,跑到外頭幹什麼?」

    兩名副官臉色變了變,也不知怎麼解釋。突然看到追著杜恆熙跑出來的青年,都是一怔,整齊劃一地猛地立正,敬了個軍禮,「三少爺!」

    那位油頭粉面的二世祖喘著粗氣跑上來,睜圓了眼,很驚奇地伸手在杜恆熙和副官間指了指,「咦?你們認識?」

    杜恆熙這才知道原來這個舉止輕浮浪蕩的年輕人竟然是馬回德的小兒子—馬博志。

    馬回德三個兒子,長子在外帶兵,次子赴美留學,只有小兒子跟在身邊,卻是最不成器的一個,成日瘋瘋癲癲,前段時間搞西洋畫,這段時間又搞起了西洋攝影。

    只因是自己血脈,馬回德才給了他一個宅子,把他當廢物一樣養在外面。

    杜恆熙對這人沒什麼意見 ,純粹是不喜歡,但因他是馬家三少爺,只能敷衍著又聊了會兒,任他把自己底細套了個乾淨,又約定了下次見面時間,馬博志心滿意足地微笑起來,杜恆熙才得以上車脫身離開。

    杜恆熙回到督軍府,今日喝多了酒,睡得很快。第二日酒還未醒,就被外頭一陣喧鬧吵起來。

    杜恆熙頭疼欲裂地起身,簡單洗漱過後,走出門,問外面是在幹什麼。

    一人回答,「是中央來了人,省長和參謀長一道兒去迎接呢。」

    杜恆熙走到走廊盡頭的窗戶那兒往下看去,果然看到幾輛汽車排成一列駛到門口,陣勢壯觀。

    打頭的那輛車剛一停下,就有衛兵跑過來,打開車門。

    漆黑車門內,先是一條長腿邁出來,長筒馬靴裹著筆挺軍褲,穩穩踩在地上,落地時近乎悄無聲息,

    再是一道修長高挑的身形走下車,一身灰布軍裝,披著黑色貂皮大氅,雙眼完全陷在帽檐投落的陰影中,只能看到蒼白下巴的冷厲線條。

    杜恆熙目光定住了,站在二樓的玻璃窗處一動不動。

    他看著樓下的金似鴻。他覺得金似鴻是瘦了,氣質也變了,整個人都像一把磨得鋥亮的鋼刀,時刻在等著搗毀或者刺穿什麼東西。

    忽然杜恆熙眯了眯眼,看向緊隨在身後走出來的人,是白玉良。

    他打量著這兩人,不知道白玉良為什麼會跟在金似鴻的身邊。

    也許是被盯了太久,似有所覺般,金似鴻在走上台階前,腳步忽而一頓。

    金似鴻站定在原地,帶著白手套的手抬起,用修長的手指一頂帽檐,抬頭,漆黑的眼睛向上看去。

    陽光刺目,二樓的窗戶,彩色壓花玻璃,光線照著,折射出琉璃的光彩。

    看了一會兒,卻什麼都沒有發現,金似鴻皺了皺眉低下頭,收回手,走進了樓內。

    在二樓窗戶旁,杜恆熙背貼著牆面,隱匿在陰暗處,面無表情的回味著剛剛浸在一片日光中金似鴻的面貌。

    許久未見,仍清晰得如用鑿子刻在腦海里的一樣,可愛可恨。

    杜恆熙下意識地撫摸起胸口冰冷的玉器,涼意沁人,藏身在這樣黑暗的角落裡,他覺得自己像一條在草叢中窺伺等待的陰冷的毒蛇。

    第56章 無有怨言

    樓下的人一路穿過大廳向里走去,杜恆熙在二樓站了會兒,聽腳步聲漸遠,便獨自回了房。

    在房內待了會兒,梁延來見他,兩人下了盤棋。到中午的時候,下人敲門說三少爺請他出門,杜恆熙才想起昨天被馬博志纏得沒辦法,訂了今天的約。

    他今天碰上故人心中一團亂麻,連敷衍也沒心情敷衍,又覺得馬博志是個無用的人,便讓梁延順便編個理由打發他走。

    結果處理得不好,兩人在門口吵鬧起來,杜恆熙迫不得已出門周旋,裝出虛弱的樣子,推說身體有恙,所幸馬博志還沒這麼不會看人臉色,怏怏不樂地掉頭回去了。

    而等杜恆熙轉身,就看見金似鴻正在門檐下抱著雙臂看自己。

    脫去了大氅和軍帽,只穿著單薄貼身的軍裝襯衣,下擺拴進長褲,看著像臨時從餐桌上退席。

    他覺得在金似鴻心中自己應該是個死人了,現在死人復活足以把人嚇一大跳,可金似鴻並沒有多驚奇。

    見他看過來,只淡淡點了下頭,「好久不見,還好嗎?」

    杜恆熙看著他,不發一言。

    金似鴻便上前一步,「還以為我看錯了,剛剛在二樓的人是你吧?」

    杜恆熙這才開口,「我沒死,你不奇怪?」

    金似鴻顧左右而言他,轉頭眯眼看了看督軍府外的大街,長街冷清,陽光照著滿地枯黃的落葉,「這裡人來人往,太招搖,換個地方再說?」

    梁延站在一旁,他知道金似鴻是安朴山的人,因而驚慌,可金似鴻表現得如此平靜,讓他無所適從。

    而杜恆熙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跟隨,就跟著金似鴻走了。

    兩人走到督軍署的後花園內,這是一個很大的院子,憑空架了紫藤花架,只是現在秋天,花架上只纏著光禿禿的枝條,景致蕭索。下人都去前廳招待客人了,花園內靜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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