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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17:46 作者: 重山外
    這一鬧從白天鬧到了晚上,金似鴻從桌上站起來,也覺得自己是醉了,頭暈的厲害,天和地倒了個個兒,他東搖西晃地走到外頭醒醒酒。天上是一輪金黃的圓月。

    他醉醺醺倚著門框,門外就是一條長長的巷子,牆頭掛下青綠藤蔓,石板路凹凸不平,積水裡盛著月光,明明暗暗地閃爍。

    他轉回身,小小的四合院裡,身前一個大紅喜球的唐雙喜還端著酒杯在人群間穿梭,帽子歪戴著,上頭朝天的金翅不住搖晃,一張臉黑里透紅,咧著一口白牙,是一副幸福的傻樣,美中不足的就是一隻眼睛上套著個黑色的眼罩,是個獨眼龍。

    金似鴻看了他一會兒,又慢慢喝了口酒。也許是喝多了酒,情緒亢奮,他有一種虛幻的不切實感,明明置身其中卻又感覺脫身其外。

    也可能是這種熱鬧團圓終究不是他的,他只是從別人的快樂里分了杯羹嘗到了味道,知道那味道好就容易貪圖,見別人得到了自己得不到就容易壞心眼的嫉妒,嘗完後又失去就更加無可救藥的失落。

    無論他如何感受傷懷,但酒是女兒紅,天上一輪亮黃的圓月。人月團圓,今天是個好日子。

    他們這裡熱鬧,不遠處的萬國飯店也熱鬧。

    訂婚宴上名流雲集,衣香鬢影。

    杜恆熙挽著安秀心熬過了一輪輪好像沒有盡頭的應酬,往日裡他對這種交際很熟練周道,但今日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只讓他感到煩躁不耐,明知道全程冷臉,會讓這場聯姻飽受非議,可杜恆熙已經憊於去擠出一張笑面。

    好在他這邊不冷不熱,安小姐那邊也是紅通通的一雙腫眼,他們兩個站在一起,渾像後頭頂著槍桿子被逼婚的一對冤家。

    酒會一直鬧到了後半夜,杜恆熙已經忍無可忍,索性拋棄了紳士風度,扔下他的未婚妻,獨自離開了場地。

    車子開回公館,停在大門口,杜恆熙邁下車,把領口拉散了,外套搭在胳膊上,進了門,小石頭要陪他上樓,杜恆熙皺著眉揮了揮手讓他自己去休息。

    他獨自走上樓,剛推開門就感到房間內有他人的氣息。

    他一下警惕,反手摸到後腰,另一隻手摸索著去開了燈,卻看到是金似鴻在自己房間裡坐著。

    就坐在角落的扶手椅上,套著件松垮的薄外套,搭著腿,一手支頭,頭髮亂七八糟翹著,閉著眼在打瞌睡。

    第33章 小鳥

    杜恆熙把擱在後腰的手放下,吃了一驚,「你怎麼進來的?」

    金似鴻驟然被驚醒,睜開眼,遲鈍地眨了眨,稍微清醒了些,把腿放下來,坐直了點。他打了個哈欠,朝一側努了努嘴,杜恆熙才發現窗戶竟然是開著的。

    一路過來被冷風吹了半宿,金似鴻通紅的面色已經淡下去,唇色甚至泛白,只是呼出的氣息中還籠罩著散不去的酒味。

    杜恆熙看他醉醺醺的樣子,逕自走過去關了窗戶,「怎么喝成這樣?」走回來給他扯開了領結,解開了紐扣,把皺得一塌糊塗的外套從他身上扒下去,肩頭還有紅色鞭炮的碎屑。

    杜恆熙捻起一片,然後用手指彈開,「去哪了?」

    金似鴻把頭枕在他肩上,很輕聲地說,「今天雙喜結婚,我高興。」

    杜恆熙不帶觸動地說,「幫我恭喜他,我等會備個紅包你替我帶過去。」

    金似鴻糊裡糊塗地笑了下,「我幫你給了。」

    杜恆熙一頓,點點頭,「好」,然後推開他,讓他自己坐直,從旁邊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目不轉睛地看了他一會兒,伸出手把他垂在額前的碎發撥開,「你來做什麼?不知道很危險嗎?被當做闖入者抓起來了怎麼辦?」

    雖然是三個迭問,語氣卻並不嚴厲,甚至稱得上柔和。杜恆熙的指尖涼,金似鴻覺得自己額頭上像落了滴冰涼的雨水。

    他吸了吸鼻子,聞到杜恆熙的身上有濃重的不屬於他的女士香水味,「你喜歡她嗎?」說話的聲音被酒意泡久了,有些沙啞低沉。

    「誰?」杜恆熙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你說秀心。一個小丫頭,我怎麼會喜歡她?」

    「那要不是丫頭,你就喜歡了嗎?丫頭也會長大的,到合適的年紀,就有女人的本事了。」

    杜恆熙失笑,「這種沒依據的事怎麼能說,你要胡攪蠻纏了是嗎?」

    金似鴻沒有笑,他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朝杜恆熙走近一步,一人站著一人坐著,杜恆熙就不得不仰頭去看他。

    也許在一片黑暗的夜色里待得久了,金似鴻也被一種陰鬱的低沉的氣息包裹,透出種孤獨感來。看得杜恆熙心中一動,近乎生出種憐愛的情緒。

    金似鴻輕聲說,「如果安小姐是真心實意的愛你,你這樣利用她,會不會不忍心?」

    「她不愛我,我也不愛她。」杜恆熙快速地回。

    金似鴻眼帘半垂一點,「你誰都不愛。」

    杜恆熙有些頭痛,為竟然要跟他爭論這種愛與不愛的問題,「你喝醉了。」

    金似鴻搖頭,「我沒醉,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試試我。」

    「怎麼試?」

    「問我為什麼來這兒。」

    杜恆熙頓了一下看著他,「你為什麼來這兒?」

    金似鴻輕輕說,「因為突然很想見你。」

    杜恆熙心中柔軟了一瞬,覺得他這樣說話,坦率赤誠得像個孩子。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摸了摸他的眼睛,眼睫就像刷子一樣柔軟的刷過掌心,一點痒痒的觸感,瞬間就貫通了四肢百骸,杜恆熙微笑起來,「想見我何必大晚上跑過來?我又不會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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