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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17:46 作者: 重山外
    這次他走的很穩當,心跳也規律,表情嚴肅得一成不變。

    上樓過程中,握著槍的手老練地裝上消音器,拉了槍栓,寂靜空曠的公館裡,能清晰地聽見子彈上膛的聲音。

    走上樓,推開房門,他像門神一樣立在門口,將床上的兩人都驚得跳起來。手足無措地分開相連的身體,用床單遮體,胡亂解釋,退開到床的兩端。

    杜恆熙卻對一切聲響充耳不聞,他目光沉著,神態肅穆,抬起手,幾乎沒怎麼瞄準,精準無誤地對著那位年輕斯文小司機的腦袋就開了槍。

    裝了消音器後的槍響,是沉悶的噗嗤聲。

    一槍就轟得後腦開了花,紅紅白白的一灘濺在床後黃色碎花的牆紙上,淋漓地滴掛下來。

    曼麗驚恐地盯著沒了半個腦袋後軟綿綿順著牆壁倒在地上的屍體。

    她徹底被嚇傻了,連尖叫都來不及發出,整個人石化一樣僵在原地,死亡的衝擊讓她除了寒徹骨的恐懼外腦子裡一片空白。

    杜恆熙了結了心事,又把黑漆漆的槍口移向了曼麗。

    曼麗雙腿虛軟地癱在地上,眼淚鼻涕一股腦兒傾瀉而出,砰砰地朝地上磕頭,口齒不清地說,「少……少帥,饒了我吧,我不是……」

    杜恆熙盯了她一會兒,然後垂下手,走進房,避開流淌的血泊,彎腰把槍塞進那位死去的年輕人的手裡。轉頭對曼麗說,「你沒有看到過我,清楚嗎?」

    曼麗呆呆地看著他的舉動,半晌,快速而激烈地點頭。

    杜恆熙站起來,掩在窗簾後面,到窗口處看了看。即使有了消音器,外頭還是因為這聲動靜吵鬧起來。自家的車已經不在了。

    杜恆熙轉身迅速離開房間,來到走廊盡頭,拉開另一側的窗戶,動作矯健地翻過窗戶跳了下去,正落在公館後頭的小巷子。車已經在那裡等他了。

    小石頭給他拉開車門,遞上擦手的手帕。

    杜恆熙一彎腰進了車,黑色汽車就飛馳出去。從另一個出口開上了車水馬龍的大街。

    第17章 往事(加更)

    杜恆熙坐在車內,背靠著后座椅。

    他將眼睛轉向車窗外,外頭是熙熙攘攘的街道,罩棚小攤,電車鳴笛、小販吆喝、路邊攤上白的饅頭、紅的棗捲兒,蒸籠騰騰的冒著白熱氣,映在他的眼中卻都成了一片黯淡的死寂的灰燼。

    小石頭抬起他的手,用手帕幫他擦去他手上殘留的火藥味道。他擦得仔細,一根根手指地擦過去,連指縫間都沒有放過。

    杜恆熙的雙手修長白淨,常年槍械的練習,也不過留下一點微硬的繭,粗看過去仍然毫不顯眼,還保留著他幼年時的那種白嫩柔軟。

    杜恆熙把臉轉過來,低下頭,看著小石頭服侍自己。

    卻兀然施力把手抽了回來,猝不及防地發難,猛地踢腳踹向了小石頭。

    車廂內空間狹窄,小石頭毫無抵抗地被一腳蹬在了車門上。

    杜恆熙一點都沒有留力,車輛搖晃了下,小石頭立時痛苦地捂住肚子彎著腰蹲了下來。

    杜恆熙面無表情地看著小石頭痛苦的樣子,古怪地感覺到了一絲髮自心底的暢快。

    他重又看向車窗外,而小石頭已經瑟縮著不敢靠近他。

    杜恆熙的思緒有點恍惚,今日發生的事攪和得他腦中一團亂。

    他已許久沒有親自動手,突然殺人還是有些不慣的,又因為在租界內不可私藏武器隨意開槍,他也覺得自己有些衝動,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但有些事就是明知不可做,不能做,還是會無法克制。

    怪只怪曼麗出軌的事激發了杜恆熙的恐懼,讓他覺得是死去人的糾纏,他能殺一次就也能殺第二次。

    杜恆熙的身世在杜家內一直是個眾說紛紜的秘密。

    而對於他的娘親,每當家中下人談起時,都說那是個漂亮放蕩的女人,不守本分,會勾了自己丈夫的汽車夫私奔。愚蠢至極,以為老爺會輕易放過她,任她在外逍遙,還幫她白養一個孽種。

    在杜恆熙15歲的時候,杜興廷終於找回了流竄在外的杜恆熙的親娘還有她那個不清不楚的姘頭。

    曾經漂亮放蕩的女人已經成了不起眼的臃腫村婦,而那個斯文俊秀的小白臉也成了骨瘦如柴的癆病鬼。他們逃到了邊境,也沒有逃脫仇恨。

    那時杜興廷的軍隊在熱河駐守,冬日下了大雪,太陽尚未出來,一片蟹殼青的天色,樹上掛著霧凇,河水瀰漫著水霧。

    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瘦弱的男人後領插著木牌跪在那裡,頭不堪重負地垂落。

    杜恆熙天未亮就被杜興廷從房裡拖了出來,扔給他一把槍,讓他動手處決一個俘虜。

    到了目的地,杜恆熙猛地一個激靈,睡意一下褪了個一乾二淨,他知道那是誰,早在此前,流言便傳的沸沸揚揚。

    杜興廷看他猶豫,冷笑一聲,也不催促,給他一個期限,在早飯前處理好,說完就轉身離開。

    這是一個暗示,因為沒有旁人,杜恆熙可以放也可以殺,一切都由他自己決定。

    掌心因為發汗而粘稠,明明是零下的天氣,杜恆熙卻熱得渾身是汗。

    他眨巴著眼,手裡拿著槍,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男人。

    他看到那個男人穿著一件單薄的破棉襖在雪地里凍得像根隨風飄蕩的蘆葦,頭髮稀少枯黃,是弱不禁風的孱弱模樣,赤著一雙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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