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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17:46 作者: 重山外
還是回到這裡讓他安心。他感激杜恆熙,感激他把自己從死人堆里撿回來,也滿足現在的生活,很希望能一輩子都維持這樣的狀態下去。
又過了幾日,梁延那邊,薛瞎子的院子一直沒動靜,除了師徒外再沒有可疑的人來過。看守的衛兵只有盡職盡責地記錄下每天師徒倆買了什麼菜,說了什麼話,都是些無用的流水帳,但杜恆熙不讓他們走,他們也不敢不老實看守。
金似鴻沒再來打擾杜恆熙,是因為他那兒最近也出了不少事故。
雖然順順利利度過了開業,但沒過多久就有一群流氓來鬧事,等巡捕房的人來了又一窩蜂地逃走。都說人不要臉,王法難治,巡捕房也拿他們沒辦法。
損失雖不大,遺禍卻深,不好的名聲傳出去,生意就做不成。為了對付這幫人,金似鴻出重金招募了幫打手,平常什麼活都不用干,好吃好喝養著,專門對付那幫流氓。
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被金似鴻找來的那幫人,平日裡在街上就遊手好閒,當打手不過是混口飯吃,最好再能發點小財。要真大難臨頭時肯定是靠不住的。金似鴻怕是要吃個大虧。
杜恆熙聽了這些,覺得不過是小打小鬧。
金似鴻讓俞仲承沒了一個兒子,總要讓俞老闆出口氣。更何況就算金似鴻這家店開不下去了,他還有間廠子,做兩年就能有不錯的收益。
對他而言,應該也就夠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胃口也不應該一下子就撐那麼大。
在家中養了這段時間,杜恆熙的精神總算差不多養回來了。
正巧院子裡的柿子終於熟透,一個個紅彤彤沉甸甸地掛在枝頭,喜慶得像無數個小燈籠。
杜恆熙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搬了梯子,撩起長衫爬上去,摘了一個下午,只摘出一小筐,又挑挑揀揀,挑出一些個頭最大最飽滿的,讓下人給金似鴻送去。
他不知道金似鴻長大了還喜不喜歡吃這些甜的東西,但把好的留一部分給他,是件很自然的事。
再選出一些次好的,拿個盒子裝了,打算送給曼麗。
他想到自己這麼久沒去看過她,就打算親自過去一趟,也算給她一個驚喜。
汽車經過小吃街時,杜恆熙下車買了盒順祥記的燕窩蛋撻,西洋傳過來的玩意兒,以碎燕、鮮奶入蛋撻,包裝和口味都矜貴,說是滋潤養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哄女孩子是夠了。
拎著這麼兩盒東西下車,杜恆熙腳步輕快地走進大門。
穿過院子時,看到空地上正停著那輛他送給曼麗代步的小轎車,再往裡走,跨過三級台階,抬手敲門,卻發現門是虛掩著的,公館裡頭沒人。
杜恆熙推門進去,逕自上樓,越往樓上走他心跳得越快,莫名有些心慌,沒來由地覺得不對勁。
到最後一級樓梯時,他站定了,手抬起撫了撫胸口,眼睛則看向前方,然後身體定住了。
臥室門開了一條縫,正溢出些不堪入耳的淫聲浪語,兩具赤白的肉體像大蛇一樣在床上交纏。
杜恆熙僵立在原地,臉上刷的一下褪盡血色。
大床上,女人蓬鬆微黃的捲髮遮蓋住了身下男人的臉,隨著起伏的動作,女人的頭向上搖晃起來,捲髮散開,才慢慢露出下面一張年輕文弱的臉。——是他的司機!
杜恆熙瞳孔緊縮一下,往後退了一步,險些跌下去,不得不扶住樓梯扶手。
耳朵里嗡嗡的鼓譟,眼睛朝下盯著地面,而目之所及一切的景物已經上下顛倒,變成了扭曲怪異的形狀。
身子晃了晃,杜恆熙第一反應不是上前去質問,而是慌亂地掉頭跑下了樓梯。
兩盒東西還拎在手裡,他一股腦兒跑下了樓,腳步匆忙地好像後頭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
一直衝到大門口,又險些被門檻絆了一跤,四肢失調地向前倒去。
在門口等候的小石頭看到他這樣驚慌失措的樣子,連忙一步上前扶住他,「大爺,您怎麼了?」
杜恆熙顫抖地抓住他扶住自己的胳膊,轉頭看向他,眼中最深處是一片茫然。
他看著小石頭,一些舊日昔影凌亂顛倒地飛速在眼前閃過,白的雪,紅的血,滾燙的膛口,震麻整條手臂的後坐力……
小石頭關切的聲音,在他耳中聽起來已經刺耳至極,而扶住自己的手又和某種可怕的強硬的部分重疊,像鋼絲般箍緊心臟,勒出印跡,成為逃不脫掙不掉的夢魘。
他猛然甩開小石頭,向後退了一步,背靠在大門上,起伏誇張地喘氣。
小石頭只有手足無措地在旁邊陪他。
不知過了多久,杜恆熙眼中慌亂的神色才漸漸消散,慢慢被一種頑石般的生冷所取代,他重新直起身,向小石頭伸出手,「把槍給我。」
小石頭愕然地看向他,「大爺,您……」
杜恆熙沒再說話,也沒有縮回手。
小石頭遲疑了下,「您要教訓誰,我幫您去辦,免得讓您沾上麻煩。」
杜恆熙搖了搖頭,很頑固地堅持,「這件事得我自己去做。」他不耐煩地皺起眉,「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小石頭這才從後腰抽出一把柯爾特手槍和消音器交到他手裡。
杜恆熙接過槍,甩手扔掉手裡提的禮物,「把車開到後巷。」說完就轉過身,三步並兩步邁上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