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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17:46 作者: 重山外
意思是說他被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需得找羊年羊月羊日羊時出生的人替他擋災,最好是跟他一般年紀的小孩,這樣能迷亂邪祟的眼睛,李代桃僵,不被察覺。
如此,在街頭混日子的金似鴻就通過重重篩選被挑了出來,送到他身邊。既是金姓,年齡差不多,生辰竟然絲毫不差,簡直沒人比他更合適。
那時杜恆熙已發天花發了三天,一會高熱一會寒戰,身上長滿了水皰膿皰,沒有人敢靠近他,只有他的奶娘會定時給他送些吃喝。為了防止他抓破膿皰留下疤痕,奶娘用毛巾把他兩隻手裹了起來,讓他除了躺在床上獨自煎熬外什麼都做不了。
第四天的時候下人把那個孩子放進來照顧他。
杜恆熙早晨醒來就感覺身邊窩著什麼冰涼的東西,踢開被子,就看到個蓬頭赤腳的陌生小孩躺在自己腳邊,簡直要嚇得尖叫起來。他那時候還很小又病的糊裡糊塗,險些以為自己是大限終至,見鬼了。
金似鴻被他的叫聲嚇醒,揉揉眼睛盤腿坐起來,看見原先躺著的那個瘦稜稜的小孩驚恐地縮在床邊,知道是自己嚇著他了,就訕笑著跟他道歉,「實在抱歉,昨晚地上燒的太燙,我睡不住,看你的床這麼大,空餘位置還多,就爬上來了。」又急急說,「我上來前問了你了,你也沒說不行,我就當你同意了。」
金似鴻說的滿臉真誠。而過了初醒時的那一驚,杜恆熙其實已經鎮定下來了。他好像天性就比同齡的孩子早熟聰慧,接受能力也比別人強。
眼下他再仔細看看這闖入的外人,發現他年齡跟自己差不多大,雖然穿著簡陋,但一看就是新換的衣服,還算整潔,頭臉都洗過,亂發下一張臉清瘦白嫩,尤其是眼睛,渾圓透亮,像水洗過的黑葡萄,轉動起來時卻顯出狐狸般的狡黠,睫毛又密又長,雖然還沒長開,也能初見五官的標誌,比他所有見過的小孩都長得好。
杜恆熙很少見同齡人,其實很新奇,但還是不放心地又盤問了句,「誰領你進來的?」
金似鴻撓了撓頭,「一個胖胖的女人,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麼,臉皺的像老樹皮,一身灰衣服,看著挺凶,說話粗聲粗氣。」
杜恆熙點點頭,知道他說的是自己的奶娘。他放鬆一點,背貼著牆壁坐下來,「你叫什麼名字?來這裡做什麼?」
金似鴻規矩地說,「我叫金似鴻。他們讓我來照顧少爺。」又笑著沖他眨眼,「我猜,你就是少爺吧?」
杜恆熙一臉老成地仍是點頭,甚至擺出少爺的架子,「怎麼寫?」
「金子的金,相似的似,鴻雁的鴻。我媽媽說我會像鴻雁一樣飛的又高又遠。」
杜恆熙哦一聲,「原來是一隻小鳥。」
金似鴻,「是鴻雁。」
「那是鳥嗎?」
「好像也是……」
「那就行了,你就是只小鳥。」杜恆熙拍板性的一揮手,像他曾見過杜興廷做的那樣,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卻不知道他學出來只剩下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彆扭,讓金似鴻悶聲笑了一下。
杜恆熙不知道他笑什麼,只覺得自己被他看輕了,因而立刻有些慌亂著急。「你不要笑了!」
「為什麼?你這裡笑也不可以了嗎?」金似鴻挑釁地問。
杜恆熙惱怒地瞪著他,卻說不出理由。此時屋裡的暖氣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這樣一番折騰,杜恆熙只穿著睡衣就受了涼,氣上心頭後,立刻低下頭咳嗽了兩聲。
而一咳就停不下來。金似鴻看他咳得面紅耳赤,渾身散了架一樣哆嗦,簡直要背過氣去。瞬間嚇得要命,忙讓他躺到被子裡來。
「身體不好,怎麼脾氣還這麼大?」一邊照顧他一邊嘀咕。
把他裹嚴實後,金似鴻抓起他一條胳膊看,驚訝地問,「你身上怎麼發了這麼多紅點子?」
杜恆熙縮回手,面無表情地說,「是天花,會傳染的,你再靠近我,你也是這樣子。」
金似鴻鬆開了,畏懼地往後縮了一下,「我們那兒也有人發過,最後抓的全身都是血,被草蓆捲起來帶走了。」
杜恆熙察覺到他的畏懼,眼珠子朝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嗯,我應該也是這個下場。」
金似鴻嘆息一聲,「你真倒霉,怎麼就碰上這種事了呢?」
杜恆熙心口一陣絞痛,不再說話了,閉上眼睛假裝自己睡過去。他斷續聽到一陣微弱的動靜,是那個小孩在圍著自己打轉。
聲音響了一會兒卻停了,門一開一合,小孩走了。
杜恆熙在心裡冷笑一下,閉上眼睛,說服自己睡過去。
但哪那麼容易睡著?他只是閉著眼睛胡思亂想。一會兒想自己已經病了幾日,他第一次病的那麼難受痛苦,再過幾日是不是就要病死了?
一會兒想只見過數面的母親,也曾把病的昏沉的自己抱在懷裡輕柔地哼過歌,最後一次見好像穿了件紺碧色的旗袍,可除了衣服外,他幾乎連她的樣貌都記不得了。
一會又想到上一次見到父親是什麼時候?好像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他被奶娘領著去另一個大房子裡給父親拜年,他打扮得齊齊整整,期待排練了好幾天,睡覺時都是該怎麼向父親問候,但去那裡還沒來得及開口,匆匆一眼就被塞了個紅包趕出來了。小孩不能上桌吃飯,他又被奶娘抱著回了這個冰冷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