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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57:36 作者: 咬春餅
    溫以寧和周姨第一次見,柯禮怕她不自在,便自己陪她去了。這麼細心的一個男人方才竟也沒留意,可見心裡頭裝了多大的事兒。醫生給溫以寧的腳腕照了個片子,傷了筋骨,因為沒有及時處理,所以腫脹的厲害。柯禮自知有愧,心裡也是一團亂,低聲說:「以寧,抱歉。」

    溫以寧低著頭,疼麼?一點都感覺不到。

    她維持著這個姿勢很久,那種徹骨的壓抑在空氣中瀰漫,把她的感官纏得死死,連氣都透不過來。半晌,她啞著聲音問:「會死嗎?」

    柯禮怔了怔,她說得太平靜了,語氣薄的像是一張紙。

    這個「死」字也觸動了情緒的開關,撕開了數月來的所有安寧假象。若不是深深愛著,誰又願意承受這些悲歡離合。溫以寧忍不住了,掩面開始痛哭,她哭得聲嘶力竭,眼淚一潑一潑的往外涌,抽泣的連字都說不囫圇,「我離開他,是不想他和家裡鬧得太僵,我離開他,是因為知道他不止是我一個人的唐其琛,我離開他,是不想他為難……可還是讓他為難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應該好好照顧他的,生老病死,我都認了……他要是好起來,我再追他一次,這一次我再也不放手了。」

    溫以寧崩潰失聲,鼻子眼淚糊的滿臉都是。柯禮安靜的聽著,最後把頭別向一側,心裡跟著一塊難受起來。

    而換藥室的門口,景安陽站了很久,她聽到了溫以寧的話之後,像是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她止步門外,然後默默的轉身離開。

    天光從黑漸白,新年第一天到來。

    唐其琛被推出手術室,身上蓋著薄被扎著針,一張臉蒼白沉眠。

    主刀醫生是齊教授,難為七十多歲的老人費心半宿,他摘下口罩,對老爺子說道:「手術順利,等明天的病理活檢結果出來,再調整後續的治療方案。」

    懸在眾人心裡的那塊巨石頓時鬆了一半。

    景安陽人沒站住,眼見著就要往地上倒,被丈夫趕緊攙住,「都過去了,其琛沒事了。」

    老爺子冷靜許多,與齊教授聊著情況,「明天幾點能出結果?」

    「快的話,下午三點半。」

    唐家人問:「現在能不能去看看他?」

    齊教授不建議,「術後二十四小時仍需重點觀察,保險起見,還是留在ICU。」

    形勢逐漸穩定,一宿沒休息的都被安排回了家。柯禮仍留在這兒,最後他對溫以寧說:「我讓老余送你去酒店,人醒了我再告訴你好嗎?」

    溫以寧搖頭拒絕,堅定道:「我要在這守著他。」

    柯禮便沒再勸。

    十二個小時後,唐其琛術後情況良好,從ICU轉入普通病房。在這之前麻醉藥效退去,他醒來過一次。醫生給他用了藥,便又昏睡過去。柯禮和溫以寧被准進入病房,傍晚了,唐家送來的飯菜擱在那兒,溫以寧的那份幾乎沒怎麼動。

    「你自己也受了傷,一天一夜沒睡覺,身體熬不住。」柯禮勸她:「唐總醒後還要人照顧,你這樣怎麼行?」

    一句話說到溫以寧的心坎里,她還是順從的吃了幾口。

    唐其琛這事出得太不順,這麼一看,過年之後也不能馬上工作。董事會那邊是個什麼態度,柯禮拿不定主意,進進出出的,他的電話也多,怕影響唐其琛,索性就沒在病房待著。

    溫以寧守著人,VIP病房環境優雅,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門口的花兒都是沁人心脾的空谷百合。體徵監控器平穩跳動,吊瓶的流速緩慢。唐其琛的樣子像是睡著了而已,他甚至沒有皺眉頭。

    溫以寧坐在病床旁邊,靜靜看著,看著他某一時刻眼睫忽然動了動,眼皮緩緩抬了起來。腹上的傷口還是很疼的,清醒之後,就能感受到那股尖銳刺痛順著血脈往上,讓他不適的皺了皺眉。等看清床邊的小人兒時,他的眉頭皺得更深。

    溫以寧揪緊了床單,想過無數個他醒來的場景,但真到了這一刻,反倒沉靜了下來。她沒有哭,也沒有誇張的驚喜。只湊近了些,讓他看得更清楚。

    溫以寧聲音微顫,說:「老闆,新年快樂。」

    唐其琛人太虛弱,本就偏白的皮膚下都能看見青紫的毛細血管,他眼神一剎的迷惘,意識過來後,目光像是有小火把在燃燒。

    兩人靜靜對望,滄海桑田,生死無邊。

    溫以寧眼前一片模糊,肩膀顫抖,淚水就砸在了他手背。

    唐其琛挨了燙,手指下意識的蜷了蜷。他說話時,氣若遊絲,極低的一聲:「念念,新年快樂。」

    柯禮打完電話走進病房,見人醒來,肩上的重擔瞬間鬆了大半。後來醫生護士給他做檢查,量體溫,再根據情況調整用藥。唐其琛腹上的刀口是橫切,很細的一道,掩在他微凸的腹肌肌理里,縫合術漂亮,痊癒後應該不礙美觀。走前,護士給他換了一次藥,術後二十四小時,能吃點流食了。

    柯禮給唐宅報了平安,時間太晚,家裡人白天再過來探望。

    凌晨一點的時候,唐其琛又發了一次燒,三十九度多,術後的正常反應。但溫以寧還是守了他一夜,天亮了,退了燒,她才趴在床邊打了個盹。唐其琛元氣沒恢復,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掙扎著用沒打針的那隻手,扯了自己身上的被子一角,輕輕蓋在了溫以寧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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