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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47:56 作者: 蔣牧童
    成母沒有說話,而是進了房間,找言喻找了一雙拖鞋。當他們穿著拖鞋進門之後,言喻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直到成實在她腦袋上狠狠地敲了一下:「現在怎麼這麼沒規矩,看見媽媽也不叫了。」

    言喻張了張嘴,終於喊了一聲:「媽媽。」

    成母依舊沒什麼情緒,雙手握在身前,許久才問成實:「吃飯了嗎?」

    「還沒呢,要不您給弄點兒?」成實笑了笑。

    言喻一愣,可是趁著成母轉身去廚房的時候,成實衝著她眨了眨眼睛。

    廚房裡,成母打開冰箱,拿出兩顆雞蛋,可沒一會又開了冰箱,多拿了一個。

    這房子並不大,言喻站著的地方,就靠近廚房。

    然後她清楚地聽到背對她的成母說:「現在的小姑娘怎麼都這麼瘦。」

    她愣住。

    「要胖一點兒才健康啊。」

    一瞬,她潸然淚下,這一次卻是暖的。

    第四十八章

    言喻別過頭,不敢再看成媽媽的背影, 眼淚卻已在眼眶裡一直打轉。這麼多年來, 她心所承受的這些自責和悔恨, 似乎就被這句話, 輕輕地撫平了。

    她低著頭,眼淚還在眼眶裡一直打轉。其實她並不是個愛哭的人, 特別是從美國這麼多年, 自己一個人扛過來, 她從到那裡的第一天就告訴自己,不要再去連累任何人,要堅強。

    對啊, 堅強,這麼堅強著,就讓從前那個乖巧還有點兒軟弱的言喻消失了。

    她像是給自己上了一個發條, 逼迫著自己一直往前走。

    在美國她重新申請了學校, 就連專業都改變了。她開始學新聞,進入哥倫比亞大學之後, 身邊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同學, 美國人、歐洲人、印度人、中東人都有, 可她永遠是最優秀的。

    她從來不喜歡休息, 就連放假也在做著自己的事情。

    如果說那幾年她唯一的休閒, 就是她學會了飈車。她和季啟慕兩人開著他的跑車,沿著黃金海岸線一路往前,看著日起日落, 像是電影裡的場景。

    末路狂奔。

    很多人都說,她能到現在的位置都是因為有人在背後支持她。言喻從來不否認這一點,可她也付出了比其他幾倍的努力。聯合集團在柬埔寨的工廠,鬧出了血汗工廠的醜聞,壓榨工人的事情被幾大國際媒體報導。雖然這是當地工廠負責人的錯誤,但聯合集團的總部面臨失察的責問。

    是言喻第一時間率領團隊飛往柬埔寨,她慰問工人,承諾給他們全新的待遇。她搞定當地的官員,並且親自撰文發表在雜誌上,成功解決了那次公關危及。

    挽救了聯合集團的聲譽。

    正是從那次開始,她得到更多的重用。

    那些她一直奮力前行的過往,此刻,仿佛都得到了救贖。

    「果果,」成實喊了她一聲。

    言喻轉身低聲應道:「嗯?」

    成實問她:「要參觀一下家裡嗎?」

    言喻低聲說了句好,突然成實牽著她的手,輕聲說:「你走了這麼久,總算回來了。給爸爸上柱香吧。」

    成爸爸的照片就掛在牆壁上,黑白照片上的男人,永遠都那般年輕著。

    言喻站在案桌前,看著他,心底又暖又難過。

    他離開的時候,她年輕還小。可她也記得童年時,就有這麼一個男人,是那麼地疼愛她,他會讓她騎在肩膀上,帶她去村裡的小店買冰棍。

    山里重男輕女的思想很嚴重,男人是勞動力,兒子是一家的希望。

    可她小時候卻是家裡最受寵的,要不然成爸爸也不會因為她生病要吃蘋果,就一大清早給她買。

    她雙手拿著點燃的香燭,輕聲說:「爸爸,我回來了。」

    彎腰時,眼淚再次落了下來。

    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好照顧媽媽和成實哥哥的。

    上完香之後,成實便領著言喻參觀了家裡,這房子是九十平方,等看過成媽媽和成實哥哥的房間之後,言喻指了指另外一個門。

    「你推開,」成實衝著她笑道。

    言喻伸手擰開房門,只是房間一片漆黑,然後成實伸手打開牆壁上的燈,柔和的光源一下鋪滿整個房間,房內的裝飾落入言喻眼中。

    這是個女孩的房間,窗簾是粉色的,連床上鋪著的床單被罩也是粉色的。

    書架和梳妝檯都是辱白色的,不過上面沒擺東西,但是很乾淨。

    言喻轉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是我房間?」

    成實見她又驚訝又驚喜的模樣,伸手摸摸她的小腦袋,輕聲問:「喜歡嗎?」

    她點頭,慢慢走進去。其實這個房間一看就沒人住,桌子書架上都是空蕩蕩的,床上鋪著乾淨綿軟的被子,窗簾被拉開了,外面雨早已經停了。

    「這個被子是媽媽親自去彈的,現在要找彈棉花的地方,可不容易,」何止是不容易,基本就沒有了。大家都用買的被子,誰還會費盡心思地自家去做。

    言喻回頭,「我好喜歡啊。」

    等成媽媽把面下好了,成實和言喻都乖乖坐在餐桌旁邊。特別是言喻,論起來這已經是她今晚吃的第三頓夜宵。

    可是她還是安靜地開始吃麵條。

    成媽媽就坐在對面,不說話,只是不時地打量著對面的小姑娘。真是太久沒看見她了,上次看見的時候,都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就打了她。

    要說恨嗎?

    剛出事的事情,真是恨啊,恨老天爺怎麼就這麼不公平,讓她這麼命苦。

    可成實醒來之後,看著自己的腿,那樣失魂落魄,她反而打起了精神。她是媽呀,要是她都倒下去了,孩子要怎麼活下去。

    她人前用不在意地口吻告訴他,不就是腿,即便沒了半條腿,你以後也會成醫生的。

    好在成實也從來都不是軟弱的人,他溫和卻不懦弱,總是那樣堅定。

    之後他積極地配合醫生的治療,出國交流是去不成了。

    他復健了大半年,終於回學校了。

    成媽媽一直陪著他。

    那個時候也還是怨恨,母子倆誰都沒提起言喻,即便他們都知道那孩子離開了。可後來成實來了北京,成媽媽沒有阻止他。

    都說時間是最偉大的。

    因為時間真的可以讓人忘記一切。

    成實從來沒有勸過成媽媽,他知道成媽媽心裡是怨怪的。可隨著時間不斷地往前,心裡的怨恨終於在歲月中慢慢流逝,思念露出原本溫柔又有力的模樣,占據了上峰。

    他不記得具體是哪天,也不記得是午飯,還是晚飯。

    反正也是在這張桌子上,成媽媽突然指著桌上的一盤小炒肉,輕聲:「你妹妹小時候就愛吃這個,一人能吃一盤。」

    那時候肉可是稀罕東西,他們做父母都說不愛吃肉,就看著孩子吃。

    她年紀小,還不懂父母的藉口,就開心地吃著。

    明明那樣秀氣的小丫頭,能吃的小肚子都鼓起來。一想,都是開心的事情。

    說完,她就哭了。

    言喻離開的第三年,成媽媽就原諒她了。

    吃完之後,成實起身把碗筷放在洗碗池裡,轉頭對成媽媽說:「媽,您給言言找一身睡覺的衣服吧,今天太晚了,讓她在這裡住一晚。」

    言喻沒說話,安靜地握著手掌。

    成媽媽沒說什麼話,就是默默起身,幾分鐘之後,她拿了一身自己的舊衣服,遞給她:「這是舊衣服,你先將就著穿。早點兒去洗澡,明天是不是還要上班?」

    言喻立即點頭:「要上班的。」

    成媽媽想了想,還是問她在哪兒上班。結果言喻把公司的名字說了下,她沒聽懂。最後她問道:「是坐辦公室的嗎?」

    言喻的辦公室很寬敞,也很明亮,她點頭,笑道:「是坐辦公室的。」

    似乎是聽到自己滿意的答案,成媽媽臉上總算露出笑意,「坐辦公室好呀,上班不累。」

    她沒什麼見識,只知道在辦公室里上班,可比在工廠里上班輕鬆,拿的工資也高。

    等言喻去洗澡了,成實的手機響了,他低頭看了一眼電話。

    接通之後,他立即說:「果果今晚在家裡住。」

    對面的人真的鬆了一口氣,成實似乎猜到他的心思,莞爾一笑:「就這麼擔心?」

    「擔心啊,」蔣靜成沉聲說,擔心成媽媽給她臉色看,擔心她還是過不了心裡那一關,擔心又會讓她傷心難過。

    成實這次是真笑出聲,揶揄道:「你對我媽都這樣了,她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果果的。」

    蔣靜成失笑。

    當初言喻剛離開的時候,蔣靜成瘋了一樣,要不是蔣濟銘攔著他,只怕他真的要出國去找她。可現役軍人怎麼能離開自己的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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