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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44:57 作者: 素光同
    蘇喬明白,他是為了自己涉險。

    他大可不必這麼做,但卻義無反顧地走了。

    當蘇喬收到蘇展約見的消息,她鬼使神差地一口答應。據她所知,威脅父親生死存亡的證據,就被蘇展和陸沉捏在手裡。如果能攻破其中一個,她便不用再勞心費神。

    數日不見,蘇展面色如常,神情寡淡。

    他與蘇澈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他前腳踏入正門,蘇喬已察覺壓迫感,蘇展盯著她的視線,讓她渾身不舒服,他雖無任何舉動,倒好像是在拷問她。

    蘇喬踢了一腳椅子:「請坐,哥哥。」

    蘇展沒有落座。

    他站在蘇喬的面前,黑色皮鞋與她的鞋尖相抵,甚至著力往前,逼得她挪動了一條腿,方才開口道:「我想提醒你,別忘了自個兒的話。當初在醫院,你答應了,等我出來,你奉還兩家公司。」

    哪兩家呢?

    除了宏升,還有蘇喬父親的公司。

    那會兒父親就說,小喬,你這是急功近利。

    時至今日,蘇喬無從後悔,無路可退。她細細打量蘇展的臉,從他眼底瞧出血絲,她笑道:「你已經痊癒了嗎,沒有任何後遺症嗎?你獅子大開口,一下吞掉兩家公司,我不敢想像你會多累。」

    「累?」蘇展低聲發笑,「我會怕累?」

    他不會。

    他從前就是個勞動模範。

    蘇喬心道:累死你算了。

    她按住了扶手,緩身站起,因著七厘米鞋跟,縮短了與蘇展的身高差距。她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索性選擇攤牌:「去年我出去了四個月,回來以後,好不容易才跟上節奏。而你呢,一病就是一年,你惹毛了我,我撂下攤子跑了,你收拾不過來。」

    蘇展饒有興致。

    他絲毫不生氣,如長輩一般提點她:「蘇喬,自打你上任,多虧了你爸給你兜著,他還把自己的公司併入宏升,填補舊帳上的窟窿。」

    他用指節敲響了桌面:「要是沒了爸爸,你這位子還怎麼坐?你不配合我,就去監獄裡看他,多餘的話我懶得說,你自個兒掂量。」

    蘇喬道:「你在強迫我。」

    「你也強迫了蘇澈,」蘇展嗤笑,「管家告訴我,他幾天幾夜睡不好覺,模樣兒可憐,失魂落魄。」

    蘇喬拉了拉外套:「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騙了他,我說,真正的蘇澈還活著,他嘴上不信,心裡信了……他好像沒聽說,從前的蘇澈,是被你親手解決的。」

    她頓了一下,將笑未笑:「你們全家都有案底,你敢動我爸,大家牢里見。」

    蘇展沒理。他輕勾唇角,似乎心無所懼。

    昨天晚上,他目睹了蘇澈戰戰兢兢的作態,心裡頭好氣又好笑。他原本以為蘇澈都敢下毒了,膽子肥了,也能稱王稱霸了,沒成想蘇澈被保護了十幾年,根本經不起大風大浪。

    他坐到了蘇喬的身邊,漠然道:「蘇澈死的那一年,我才幾歲?負不了刑事責任。你省點心,早些把東西搬出去,否則程烈的未來,就是你的未來。」

    蘇喬手指沒勁,抓不穩保溫杯。

    杯口一松,落在桌上,濺出幾滴水。

    蘇展悠然垂首,又問了一句:「陸明遠呢?那小子救了你一命。他人在保安室,我先拿他開刀?」

    「他不在,」蘇喬道,「 你這麼忙,不要白費心思。」

    當前這一刻,陸明遠躺在巴黎一家旅館裡,遙望燈火闌珊的夜色。他剛來不久,時差沒調好,凌晨比白天更精神,且因蘇喬不在身邊,他輾轉難眠。

    他的床上有兩個被子。他把其中一個疊成瘦長的形狀,攬進懷裡,半夢半醒地睡了一會兒,隱約聽見手機震動。

    打電話的人,竟是陸沉。

    陸明遠瞧了瞧時間----凌晨三點半。

    中老年人,不是很需要睡眠嗎?他冒出這樣的疑問。可他來不及多想,很快按下了接聽,陸沉就對著手機說:「你住在哪一家旅館?地址發我,我派人去接你。」

    陸明遠道:「你半夜不睡覺嗎?」

    他的父親「呵呵」一笑:「生意人,可不能想睡就睡。我忙了一天,這才抽出空來,給你打通電話。你這一年,在蘇喬家裡,過得舒不舒坦?」

    顯然,他對兒子的去向了如指掌。

    陸明遠披衣而起,拉開了窗戶。那窗戶撐到最大,也只能開一條縫,帶來塞納河畔的幽寂水風。

    而他一邊觀賞夜景,一邊和父親說:「我過得很高興,終於有了一個家。」

    父親笑著嘆息:「你太年輕了。」

    陸明遠卻道:「我只是目標堅定。」

    隨後他告知了旅館地址,掛斷手機,在房間內收拾起了東西。陸明遠只帶了一個旅行箱,裝了一些換洗的衣服,還有蘇喬的一條絲巾。

    絲巾上纏著她的香味,清清淡淡,將在不久後消散。陸明遠仍把絲巾放入了箱子隔間,系上拉鏈,妥善保存。

    他的等待延續了三十分鐘。陸沉的司機打響了他的電話,光聽聲音,有些熟悉----陸明遠想起來,這個人名叫袁騰,他們在威尼斯打過照面。

    街外燈火通明,淡淡灑落在地上,照不出半個人影。而袁騰穿著一件襯衫,背靠牆頭,朝著陸明遠揮手:「上車,陸老闆在等你呢!」

    他語氣歡悅,如同見到了一位好友。

    想當初在威尼斯,他被陸明遠按在地上打,脖頸處還留了一道傷疤。此時陸明遠向他走來,袁騰渾不在意,抓了抓脖子,痞笑道:「廚師做了一頓大餐,給你接風洗塵。陸老闆剛回來,就讓我來接你……哥幾個都在說,父愛如山啊!」

    陸明遠打開車門,慢悠悠地看他:「我站著不動,是在等你拿槍。」接著一笑,「怎麼,你這次沒帶槍?」

    袁騰第一次見他笑,竟然覺得齒冷。確實,他和陸明遠的初遇,鬧得不太愉快,那時大家都在威尼斯,陸沉讓他揣了一把槍,試一試陸明遠的反應。

    袁騰依言照做,但他的下場不好。

    曾經吃過的虧,哪兒能再吃一次?他攤開雙手,賠笑道:「得了,您這是在開玩笑呢。話不多說,咱們快點回去吧。」

    燈光鋪開一條夜路,轎車駛向了更遠的地方。

    陸沉早已恭候多時。

    他換了一套家居服,瞧著自己印在玻璃上的倒影,頭髮灰白,眼底泛青。他試著做了一個表情,額頭顯露幾條皺紋,似在輕嘲他的不自量力。

    睡一覺就好了,他心想。再往前數三十年,他也是一個才俊。

    他的親生兒子陸明遠,比他年輕時生得更好,也比他年輕時擁有更多的機會。陸明遠根本不用拼搏,就能直接坐享其成,唯一的問題是,他不願意。

    陸沉捂嘴咳嗽,聽見有人開門。

    人未至,聲先來,袁騰就在走廊上喧譁:「明兒個下午,有一場藝術家沙龍,陸老闆幫你搞到了一張席位!那個聚會啊,超級難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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