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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44:57 作者: 素光同
    想當初蘇澈住院時,蘇展也經常看望他。

    風水亂流轉,到了今天,他們的位置互換了。

    蘇展卻道:「去年一月,爺爺去世。緊跟著,你做了一場手術,往後不久,葉姝在宴會上中毒。現在輪到了我,阿澈,你說,下一個是誰?」

    他的嗓音偏小,仿佛是自言自語。

    蘇澈垂首靠近他,嘆氣道:「我們家的人,去年都不順。爺爺死後,爸爸當上了總經理,這才一年不到,總經理的位置……」

    蘇澈尚未說完,蘇展便打斷道:「你在財務部工作,遇沒遇到什麼困難?」

    困難?

    僅僅是這兩個字,便讓蘇澈想到了總裁辦公室里的新家具。他該如何向蘇展請教呢?如果實話實說,他將直言不諱:哥,我要做殺人犯了。

    而現實卻是,蘇澈閉口不談。

    蘇展緩緩勾起唇角:「多大的困難,你竟然都不敢跟我提一句。」頓了頓,又鼓勵道,「你應該記住,你現在處於上位,心要狠,也要穩,做事不能優柔寡斷。如果你做了,那便是做了……天下沒有後悔藥。」

    講完這句話,他動了一下脖子,躺得安詳平靜。

    蘇澈猶疑道:「大哥,你後不後悔殺了程烈的兒子?」

    「不後悔,」蘇展閉目養神,眼睛都沒睜一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派人在蛋糕里放上幾勺花生醬。程烈兒子去世的那一年,程家的公司被我親手收購,你享受著今天的福利,別忘了,福利是怎麼來的。」

    初時,蘇澈以為,他與他的兄長談話,能紓解自己的情緒。然而一番話還沒結束,他的心裡,又壓上了一塊重物。

    就像是希臘神話里推著石頭上山的西西弗斯,只差一步便能登頂、頓悟、不再勞苦。可是蘇澈總也走不到山頂,他須得不斷地扛起石頭,不斷地向上奔波。

    他說:「大哥,我有些茫然。」聲音漸低,「我還想到了……我媽媽。」

    蘇展睜開雙眼。

    他的眉目極為深邃,誠然是英俊又耐得住打量,但他眼中那些紛繁複雜的東西,卻讓人永遠也看不清。

    他緩緩問:「你媽媽去世很多年了。人死後的世界,和我們活著的世界不同。你知道什麼是往生嗎?死,是另一個生。你和我,我們所有人,沒一個能逃得過,區別只在於或早或晚。」

    蘇澈聞言默然。

    他張了張嘴,蹦不出一個字。

    蘇展又說:「你母親活著的時候,對你的期望,是讓你平安長大。你現在差不多已經做到了,你對她還有什麼掛念?」

    蘇展一邊說話,一邊搭上了弟弟的手背。

    這一段時間以來,蘇展著實清減了不少,他的手指骨節更明顯了,手掌粗糙而微涼,他如同一位見多識廣的長者,三言兩語之下,便讓蘇澈推卸了心防。

    蘇澈坦白道:「哥,我對蘇喬下手了。」

    「你怎麼做的?」

    「投毒。」

    「投什麼毒?」

    「氧化汞,刷在她的辦公室家具上。」

    蘇展屏息凝氣,揉了揉眉心。末了,他竟然吩咐一句:「撤掉。」

    撤掉?他說撤掉?

    蘇澈心弦一掙動,想起父親的話。父親說,蘇展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願意相信自家人了,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人失望。

    且不說現在撤掉家具,需要用什麼理由,會不會惹人懷疑?一旦蘇澈招辦,蘇喬從困境中解脫,她必將一直把控集團高層,不斷安插自己的人手……日久天長,地位穩固,就更難扳倒了。

    而在病床上,蘇展理由充分:「你是做財務的,不可能不清楚公司的近況。你去翻翻顧氏集團的動作,葉姝的胳膊肘往外拐,賣了宏升的資料,再除掉一個蘇喬,你還嫌不夠亂?」

    蘇澈反駁道:「哥,葉姝只是一個部門主管,她能掌握多少核心資料?」

    「葉姝自己是沒用,她父親呢?」蘇展陡然拔高音調,「他們家的那幫人,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光憑你一個人,壓不住他們。」

    倘若放在幾個月前,蘇展的這番話,蘇澈還能聽進去。

    但是現在,蘇澈自有一套想法。

    他說:「哥,我們不能把二伯父往外推。」

    蘇澈懶得再開口。

    而他的弟弟哂然一笑,又道:「我們家的公司,開了幾十年了。」

    「幾十年來,獨裁式領導,」蘇展終於回應道,「管理冗亂,改又改不動。」

    他一字一頓道:「一幫廢物。」

    不知道在罵誰。

    言罷,他淺淺地吸了一口氣。

    蘇澈將他的手放回被子裡,彎腰垂首,半張臉埋沒在陰影中:「哥,你累了。你好好休息。」

    談話到此為止。

    蘇澈沒有聽從哥哥的囑咐。那套家具,依然待在總裁辦公室,一月份,北方城市都在供暖,總裁辦公室又格外暖和。

    蘇澈幾乎可以假想出,汞蒸汽默默散發的模樣。

    他只記住了蘇展的一句話----天下沒有後悔藥,做了便是做了。

    蘇喬先開始的表現,是隱隱有一點頭暈。紅木家具剛來三天,她很滿意,讓人擦得乾乾淨淨,擺在辦公室中央,配上織錦刺繡的布罩,蒙得影影綽綽,別有一番情調和意蘊。

    約莫一周後,蘇喬有些脫髮。

    她在家裡梳頭,梳子上纏了一圈黑髮----這在以往,從未有過。她雖然總是裝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心裡頭,還是一個計較外表、看重容貌的姑娘。

    蘇喬攥著那一撮頭髮,凝神思索,自認為是近來太忙,壓力太大,以至於年紀輕輕,就落到了脫髮的地步。

    而後她又想,陸明遠的頭髮那樣密黑,她絕不能先他一步成了禿子……

    陸明遠的聲音適時響起:「小喬?」

    他低頭看她:「你怎麼了?」

    蘇喬連忙將那一把梳子藏起來。

    「我在考慮……工作上的事。」蘇喬撥弄了一下髮絲,轉開了椅子,佯裝無事,拉住陸明遠的手指。

    今夜月光清朗,樹影在牆上搖晃。冬天的樹木不再有綠葉點綴,光禿禿的枝幹在風中空懸,風越大,它們晃得越厲害。

    陸明遠心道,蘇喬的重感冒剛好,窗台還開了一條縫……他伸手關好窗戶,拉上天鵝絨的簾幕,隨口應道:「工作上又有什麼事,方案泄密解決了嗎?」

    蘇喬點頭,又搖頭。

    她自覺好笑,解釋道:「沈曼偷了方案,賣給顧家的人。顧氏集團一點也不擔心東窗事發,直接拿了我們的市場調研報告,做了一個優秀的改進版。」

    談論這個話題,讓蘇喬心中不快。

    但她依然誠實地說:「我沒辦法,只能以牙還牙。針對顧家新方案的幾個問題,提出了質疑和補償,不出意外的話,那個工業園區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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